顾宁探究的看向明执,明执心虚的不敢看顾宁的眼神,但他仍强装镇定的和顾宁对视。
这样一来,顾宁就无法得知是不是他做的了。
但是明执没有想到,他的尾巴出卖了他。
顾宁看着明执一边反驳他的话,一边飞快摇晃着的尾巴。
他扶额轻叹,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瞥了眼明执就继续和白叔说话。
白叔出来也有些时间了,他身体不好,白三不敢让他在风里待太久。
虽说风不大,但这些风对于白叔来说,会让他生病发烧。
以白叔这样的身体,生病无异于一场“酷刑”。
白三不敢冒险。
他劝着白叔回屋里去,白叔不愿意回去,他说想看看杏树,不然等杏树没了,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顾宁见状,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听着白三和白叔的对话。
他以前听老人说过,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么说,但是顾宁还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门道来。
桃树养人,杏树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至于杏树怎么伤人,顾宁却没有听人说过具体的事情。
只是这一句话,流传至今,肯定有它的道理。
顾宁抬眼,浅若琉璃的眼瞳,仔细看着这颗硕大繁茂的杏树。
说是杏树,其实和杏树长的并不相似。
顾宁见过杏树,杏树的叶片和枝干,远没有白叔后院里的这颗这么繁盛,叶片也没有这么锋利。
凑近了看,透过微薄的阳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杏树叶片上,有一排倒刺,如果不小心碰到倒刺,可能会被划拉出一道口子。
副本系统说这些杏树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可为什么白村里会生长出这么多的杏树来?
为什么只生长杏树,而不生长其他果树?
顾宁敛了敛长睫,目光微停顿在白叔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白叔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十分奇特,像是血腥气,又像是酸味儿。
顾宁没有遇到过这种味道,他目光定定看向白叔。
白叔没有察觉到顾宁的视线,他正在和白三争论着什么。
白三苦口婆心的劝白叔:“叔啊,咱们回去吧,这杏树一天两天又不会死,您的身体要紧啊。”
白叔说:“不,杏树才是最要紧的。”
白三闻言,眼神诧异,瞳孔猛地收缩,他不顾白叔的阻拦,拉开了白叔遮挡的手臂。
“白三!”白叔冷厉斥责。
白三充耳不闻,他楞楞的看着白叔手臂上的伤痕,表情悲哀。
他咽下哽咽,问白叔:“白叔,你不是答应过我们,不再这样做了吗?”
“白叔,你一向说话算话,可您居然连我们都骗?!”
白叔默默拉上衣袖,看着白三通红的眼神,他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白三的脑袋,眼神凝视着杏树,轻声说。
“你们都长大了,白村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白三一脸惊恐的质问:“白叔,您想做什么?!”
“三儿听话,”白叔拍了拍白三的脑袋,示意他还有客人在:“别吓到客人了。”
“我不管!”白三拉着白叔的胳膊就要去找村长,但又怕抓疼了白叔的胳膊:“白叔您说话不算话,得让村长好好说说您才行……”
白叔一脸木然,过了半晌,他才说:“三儿,我活的太累了。”
白三闻言,手臂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满脸无措。
“三儿,”白叔眉眼缓和下来,轻声说:“我知道你和小二想让我活下去。”
他看着杏树,就像看着一个久违见面的朋友:“可这里太冷了,我想去找他。”
白三一脸惊慌的说:“白叔,您再等等,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
白叔眼神一片通透,白三说不下去了,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要是村长在这里,说不定会和白三一块痛哭。
他们隐瞒这么多年的秘密,白叔也许早就知道了。
也许——
也许在那个深秋的夜晚,白叔就知道他的爱人,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他死在了最冷寂的秋日,没能等来第二日清晨的炙热的旭阳。
白三哭的狼狈,白叔就默默站在他身边,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好半晌,白三才停止哭泣,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眶。
他哑着声音问白叔:“白叔,您真的不能再等等吗?”
白叔在白三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摇了摇头。
说:“我等的够久了,三儿。”
白三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叔之前为什么要让他和村长几人,把持着村里的各种事务。
也许,白叔他早就有了死意,因为他们太过年幼,撑不起大梁才坚持了这么些年。
白三在这一刻,无比痛心自己为什么要努力,如果不努力,白叔就没办法撒手不管,心存死志。
白叔和白三的对话,完全没有避着顾宁和明执。
顾宁听完后,眉尖微皱,白叔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心存死志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宁虽然不是大好人,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他走到白叔面前,和白叔说:“杏树活过来,您也就活过来了,是这样吗?”
白叔看着杏树,自嘲般的笑了笑,他对顾宁说:“也许吧。”
杏树,承载着他太多的东西了,杏树一旦死亡,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我可以试着救活杏树。”
顾宁说完,就站在杏树旁边,掌心抚上杏树树皮,掌心散发着微微绿光,长睫微垂遮住眼瞳。
不过片刻功夫,再次睁开眼时,浅色琉璃般的眼瞳深处,就蕴含着一抹浓重的绿意,仿若玉石上一点翠绿,十分好看。
顾宁抬眼看着杏树。
杏树通体不是灰色,而是红色。
红色的树干,红色的枝叶,以及枝叶上圣洁红色花朵。
顾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花朵,他低声和杏树交流。
“杏树,你会说话吗?”
白三和白叔闻声,都有些诧异的看着顾宁。
白叔看着顾宁纤细的背影,手指攥紧握成拳,眼中的期盼满到要溢出来。
白三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顾宁可以救活杏树,这样白叔就不会心存死志,他们也能放下心来。
过了许久,杏树才给了顾宁回应。
它问:“你是谁?”
顾宁回答。
“来救治你的人。”
杏树停顿片刻,说:“你救不活我的。”
顾宁问:“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杏树说:“我被人下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它说:“再有半个月,我就要死了。”
顾宁眉尖紧皱,他没有想到,杏树居然中了。
余光瞥见白叔的神情,顾宁说:“你忍心让白叔伤心吗?”
杏树这次停顿良久,它和顾宁说:“你告诉他,让他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他等的那个人,早就回不来了。”
说完,杏树就不再说话了。
顾宁见状,收回掌心,侧过身就看到白叔充满希翼的眼神。
顾宁顿了顿,才说:“杏树是被人下了。”
“它让我转告白叔,它让你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还说……”
白叔追问顾宁:“还说什么?”
“它还说,你等的那个人,早就回不来了。”
听完顾宁的话,白叔的神情明显萎靡下来,白三慌忙过来。
白叔哈哈大笑,声音满是悲伤。
白三赶紧把白叔弄进屋里,顾宁见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过身,他和杏树说。
“既然在乎,就别说那么难听的话。”
“白叔的身体,连我一个外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心,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别说这么难听的话,让他死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刚才装死的杏树,再次出声时,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它说:“死心总好过期待。”
“一次次的生出希望又被粉碎,我怕他……”
顿了几秒,杏树心疼的说:“这么多年,他折磨着自己,我看了也难受,但是他不听劝,谁的话都不听,用尽各种方法也要去尝试让那人回来。”
“但他知道,他想要的那个人,早就回不来了。”
“他不肯放过自己,明明不是他的错,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个意外,他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就是惩罚也该够了。”
杏树最后一句话,听的人心头怅然。
它说:“都说情深不寿,我希望他们长命百岁。”
顾宁以前也不明白爱情是什么。
但是和明执在一起后,他明白了。
他对杏树说:“你爱过人吗?
”
杏树不答。
顾宁揉了揉明执的脑袋,对杏树说:“长命百岁虽然好,但我更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够余生回味。”
顾宁这番话,相当于表白。
明执听了后,感动的泪眼汪汪,他扑腾着翅膀要往顾宁怀里去。
可他低估了自己现在的体重和形态,扑过去的一瞬间,顾宁差点没被他扑到地上去。
明执耷拉着脑袋,从顾宁身上离开。
呜呜呜他只是想抱抱老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顾宁再次扶额叹息。
一把拉过垂头丧气的明执,指尖在顺滑的羽毛上摩挲几下。
他威胁明执:“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拔了你的毛,让你变成秃毛鹰。”
谁知明执听了这句话后,有些不解的说:“老婆现在就可以拔,不用等到我不听话的时候。”
说完,他就要去拔自己的羽毛给老婆。
顾宁急忙制止了他的动作,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算了,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明执乖乖应了声,然后伸出翅膀,要顾宁牵手。
“……”
顾宁牵着明执的翅膀,和杏树说话。
他问杏树:“你中了什么?谁给你下的?”
杏树说:“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救活我。”
“我中的,是专门对付杏树的。我的根和树干,会一点点腐朽,然后在一个大风天,也许被风吹的七零八落,也许被吹倒……”
“至于下的人,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他们看不得白叔这么做,所以想尽方法要杀了我。”
杏树冷笑:“既然如此,还请你来做什么,让我死了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吗。”
顾宁反驳杏树的话:“如果是村长他们下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找我来救助你吗?”
“呵,”杏树说:“那是因为没了我,白叔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他们才会请你来救治一个,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杏树。”
顾宁觉得杏树不可理喻,杏树则觉得顾宁态度冰冷。
于是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明执微眯眼眸,看着杏树。
杏树主体枝干上,有一团灰色的东西,他猜测那可能就是杏树的灵了。
明执觑了眼杏树灵,冷笑道:“胆小鬼。”
说完,他就跟着顾宁进了屋,留下杏树灵遥望着白叔待着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宁和明执走在路上,顾宁见明执这样,他轻声问:“你可以变成人吗?”
明执闻言,下意识就变成了人形。
他下意识掩去身形,然后一把搂住顾宁,脑袋在顾宁脖颈间蹭了几下,
“老婆,我好想你啊。”
顾宁被明执搂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拨开明执放在他腰上的手,说:“我们才分开不到一天。”
明执撒娇道:“那也好久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婆你算算,我们都隔多久了。”
顾宁一脸冷漠的说:“不算。”
明执小声说:“老婆你好冷漠哦。”
不等顾宁开口,又听明执说:“不过我好喜欢冷漠的老婆,酷酷的老婆也很可爱~”
顾宁:……
明小执,或许你可以去看看眼科,他哪里可爱了?
明执搂着顾宁,走进白叔的屋里。
里屋,白三正在劝说白叔喝药,一大碗苦涩的药,熏得人脑壳疼。
白叔扭过脸,不喝。
这场面,已经僵持有一会儿了。
顾宁进来后,白三忙说:“顾宁快过来劝白叔喝药。”
白叔闻言就说:“谁来我也不喝。”
顾宁走过来,看了眼碗,伸手摸了摸碗边,温度适宜。
他凑到白三很前,和白三说:“对付不配合的病人,光哄劝是没有用的。”
白三听了顾宁的话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态度不再温和,而是冷硬的说:“如果白叔不喝的话,我就把药倒给杏树喝!”
杏树:???
我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白叔闻言,眼神愤怒的说:“你敢。”
白三说:“你看我敢不敢!”
事实证明,顾宁的话没错,在白三的威胁下,白叔乖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白三见状,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对顾宁竖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
顾宁浅笑不语。
喝完药后白叔让白三离开,说暂时不想看见他这张脸。
白三端着药碗离开,离开前嘱咐顾宁,让顾宁留下来陪一会儿白叔,说他等下就回来。
顾宁说好,正好他也有事情要问白叔。
白叔喝完药后,神色还是十分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表现在脸上,而是由内散发的疲惫,白叔问顾宁说:“杏树还有救吗?”
“有。”
顾宁告诉白叔:“问题不大,只要找到解药就没事了。”
白叔问:“解药?”
顾宁的手被明执放在掌心把玩,他瞥了眼明执,刻意忽略掌心传来的触觉,把杏树告诉他的话,告诉了白叔。
白叔听了后,怒不可遏。
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给他的杏树下!
“是谁?!”
顾宁也不知道是谁。
他说:“杏树没有告诉我是谁。”
白叔却不肯轻易翻页,他追问顾宁:“你尽管说,我承受得住。”
他说:“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昏过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尽管说。
可顾宁是真的不知道,他把杏树说的话,告诉了白叔。
顾宁说:“杏树说,左不过那几个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可白叔知道,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大包天。”
顾宁试图从白叔这里得到更多线索,于是他试探般的问白叔:“我听说村子里每到仲夏末都会供奉神灵杏桃酒,这是真的吗?”
白叔闻言,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顾宁说:“我是听我四姑婆说的,她以前也是白村人。”
为了避免白叔追问,顾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老人家已经去世了,不然就可以和我一起过来了。”
这句话,成功挡住了白叔的话头,他咽下到嘴边的话,说了句节哀。
顾宁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白叔顿了许久,眼中有些怀念。
他说:“以前啊,家家户户都会做杏桃酒,一家做的比一家好,现在,哎……”
想到现在的情况,白叔长叹一声:“除了年长的老人外,年轻人差不多都不知道该怎么酿制杏桃酒了。”
顾宁故作好奇的问:“那杏桃酒该怎么制作呢?”
白叔也没有藏私,他告诉顾宁:“酿制杏桃酒,只需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