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微笑道:“是。但我记得我走之前,阿拂姑娘好似并未走火入魔。”
孟夜来捏紧拳头,心道:“可恶,刚才没有笑我,原来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百里明亮和担担见两人的情状,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前店的大门阖上,两人不知道去哪了。
少女缓缓走到桌边,垂头丧气地坐下,桌上有一大壶水,她豪迈地一饮而尽。
喝完,她用袖子擦擦嘴,丧丧地蹙眉,轻声道:“谢琅,你别取笑我啦。”
她现在被这个丹炉搞得心烦意乱,也无心多想,“谢琅”“谢兄”“谢公子”乱叫一通。
方才运气入炉炼化不成,她此刻气血微浮,说话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是以方才那句话原本应该是句抱怨,可是她说出来,却像是嗔恼,只有“谢琅”两字吐出来还是清凌凌的,像玉珠掉在白瓷盘子上般的清脆。
谢琅看了看她刚才从头发上揪下来的焦黑不明物体,辨认了一会儿,不由笑道:“那是某种吃食么?”
孟夜来叹气,点点头,“是蛋糕。”
蛋糕,听起来就是一种很美味的食物。
谢琅道:“那如何会做成这个样子?是哪一步做错了么?”
孟夜来摇了摇头,无力道:“我的错,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在放假休息的时候还想着用白月烤蛋糕啊!哎,这件事,要从百里拜师开始说起……”
新店装修的时候,她特意请泥瓦匠人按照她画的图纸烧了个面包窑。做成以后,便迫不及待地试着用这面包窑烤了一炉最简单的牛奶小面包,十分成功。
于是她便将这手艺教给了百里。百里这小伙子心眼很直,吃到小面包之后简直惊为天包,再加上担担的捧赞,于是她飘了,悠悠道:“这有何难?我给你们做个更好吃的。”
打蛋,分离蛋清蛋黄,打发蛋白,筛面粉做蛋黄糊,搅拌蛋白霜和面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要挑战做的还不是梅花小蛋糕那样的海绵蛋糕,而是口感更为轻盈的戚风蛋糕。
这戚风蛋糕虽说是最为基础的蛋糕类型之一,但正是因为它基础,许多的蛋糕类型都是由它变化而来,所以烤戚风乃是当仁不让的烘焙基础课。
信心满满地送进炉中,揭盖一看,打脸了。
一盘蛋糕,表皮烘得焦黑如碳,里面还是湿答答的,根本没熟。这个样子,别说拿去卖,压根儿就没法吃。
后来她一想,自己鲁莽了。相较于饼干蛋挞甚至面包来说,蛋糕都是一种非常娇气的甜品。
因为它对烤炉的温度和湿度都有着严格而精确的要求,即便是配方精准,打发到位,送入炉前一切完美,也不一定保证烤制成功——普通人做烘焙,送进炉前信心满满,拿出来后垂头丧气是常有的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戚风蛋糕别名“气疯蛋糕”……
就玩弄感情这一块而言,它除了不会说话,真的很像个渣男。
小小的面包窑,烤鸡烤红薯肯定没问题,但是若想要用它做出成色美观水准稳定的蛋糕——那几块黑炭如果能说话,那它们裂开的纹路就是个嘲笑脸,在说:“嘻嘻,痴人做梦啊你。”
但是话都放出来了,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既然面包窑不行的话,那还有什么能烤蛋糕呢……她目光一凝,看到了白月炉。
无论怎么说,烤蛋糕绝不可能比炼丹更难;蛋糕对于温度和湿度的要求,也绝不会比丹药更严苛。
少女微微赧然,看了对面莞尔不语的男子一眼,道:“加上上次在你的指点下,我自己炼出个解忧剑,虽然比较难看,但很是实用。所以就想试一下拿白月烤蛋糕……然后就……你也看到了。”
三天,丹炉爆炸六次。
每次炸得她灰头土脸不说,还浪费了两篓子鸡蛋和数不清的面粉黄油还有糖。
不过,这样说起来,她拿一个“稀世难得的炼气丹炉来烤蛋糕”这件事好像比“丹炉爆炸”这件事更加匪夷所思。
孟夜来说罢,心虚地抬头看了看谢琅。毕竟,白月是他送给自己的。
好在,他表情管理极佳,并没有露出什么匪夷所思或者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听罢,抱着臂,唇角微微勾起来,瞧着她,一副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觉得惊奇的样子。
少女喃喃,忽的又想到,“人家都说法器有灵,难道白月的炉灵是因为不堪受辱才爆炸的?刚才导气入炉,它升起亮光,我还以为我要成功了呢……”
谢琅喝了一口水,徐徐道:“再试一次。”
“还是算了吧。”少女默了默,麻木道:“让苍天知道我认输。”
能让她这么倔的人说出“认输”这两个字的事情,并不多。
但一个人如果三天被炸了六次,还要去试,恐怕不是倔强,而是脑子不好。
谢琅却一笑,道:“我陪你一起做,到时候我挡在你前面,好不好?”
他应该只是在寻常说话,只是因为声音温柔低沉,却像是在哄她。
孟夜来忽的想到那夜他教自己法决,她不敢跳,他也是这样的声音说“有我在”。
心旌,因为他的话语,有一瞬的摇动。
然而转瞬,少女想到那日开门的缃黄衫子女郎。
一瞬间,诸如“那样的美貌鬟婢,他家中也许还不知道有几个”,“谢琅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的口吻”,“千万不可以自作多情”的念头飞闪而过。
孟夜来摇了摇头,飞快道:“还是不好。”
谢琅:“为什么不好?”
少女无奈,但抬头看到他的眼睛,拒绝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只胡乱扯了个理由道:“因为……因为家里没鸡蛋了。”
这么一会功夫,前店的门又开了。
百里一手牵着担担进来,一手拎着个菜篮子,在外间大声道:“老板,我们买菜回来啦!厨房的鸡蛋用完了,我买了两篓回来,买两篓还送三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