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吼出,食客们纷纷转头嘘他。
两个堂倌儿上前,一个送上一碟盐水煮茴香豆,道是:“四位客官,您的菜。”另一个上前对赵大有笑道:“少庄主,您的包房已经开好了。请问是将酒送去包房,还是先送两坛子来这边?”
赵大有一会歇斯底里,一会浑浑噩噩,连堂倌儿问的简单问题,一下子也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四人之中他最为熟悉的孟夜来,惶惶道:“我、我……”
他面容憔悴,眼中血丝遍布,十几天就像是老了十几岁,显然已经是被折磨得痛苦万分。
若赵大有真是被回魂厉鬼纠缠以至于此,以在座人和阴司关系之紧密,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孟夜来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微笑道:“赵少庄主,我们几个正巧有空,你如果想和人说说话,我们不如去包房里说。”
即便是浑浑噩噩,赵大有也能看出眼前几人实在淡定得不同寻常,不是佯装镇静,而是当真不怕。
赵大有忽的想起,孟记店主原先不是个修士么?
这个想法闪现,就像是溺水之人猛然看见了块浮木。
他原本像个鹌鹑般缩住,闻言连忙点头道:“好,好。”
堂倌儿闻言,传话给三楼包房,来了两个人将桌上的吃食一收,送五人去了包房。
只见这豪华至极的房中,地上已经整整齐齐放了十坛酒,这酒要价颇高,坛子却只有两个巴掌大小,更显不菲。
桌上菜肴,也已全数上齐。一走进来,佳肴香气扑鼻,甚至盖过了赵大有身上那股淡淡的臭葱烂蒜之气。
孟夜来一看到这些摆盘甚是华丽、但盘中只有一点点食物的药膳,不由感到十分肉痛,仿佛听见钱袋在哗哗往外掉银子。
五人坐下,包房大门关上,隔绝外间声音,里面的声音自然也传不出去。
赵大有坐下,莫名地感觉坐在这几个人中间分外有安全感,惶惶无措之感也退去不少。
孟夜来道:“少庄主,你到底遇到了何事?”
赵大有慢慢镇定下来,尽量克制地讲起事情的起因。
前段时间,他作为少庄主,例行去赵家在各处的灵植园和药庄巡看。此处所谓的“药”,其实并非寻常意义上所说的治病救人的药材,而是各类富含灵气的草药,专供仙门修士修炼所用。
赵家在丰城外鹿角坡上有一处灵植园,赵大有那天前去此处之时,并未和园中管事打招呼。
到了鹿角坡,发现许多村民围在园外,有人哭有人闹有人提着锄头镰刀要往里面冲。
而他们对面,管事领着一帮拎刀提棍的壮汉打手挡在村民前面,圆眼怒目,似乎只要村民们再往前走一步,管事就要指挥那些壮汉动手打人。
赵家和周围村民一向关系不错,双方弄到这般剑拔弩张,从未有过。
赵大有见状不对,忙走上前去,管事见他忽然出现,脸上反倒更加紧张了,作势要挡在他和村民们中间,却被赵大有轻轻撇开。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各位忽然要进灵植园?”他和声对村民们道:“诸位有话好说,可否先把手中事物放下?”
“那让你的打手也把家伙什放下!”为首的精瘦老汉是村长,平素一贯和气,此时态度大变,见赵大有来却毫不客气,硬声硬气道:“赵少庄主,你们家这灵植园里有怪事,我们今天非要进去看一看不可!”
村长这话说的可算是很不客气,灵植园是赵家的产业,园中花草十分贵重,怎么能说进就进说闯就闯。
赵大有让身后的壮汉放下了刀棍,转身道:“村长,你说我家园中有怪事,敢问是何怪事?你如何得知?和你们又有何关系?请你说清楚。”
他声音轻柔和气,实际上这三句质问却一点也不和气。生意人极重名誉,说人家灵气充沛的药草园有怪事,这不是相当于变相断人财路?
谁知村长完全不怕。
村长看了看冷汗涔涔的管事,道:“怎么?狗腿子,还没跟你家主人上报灵植园死了人的事情?!”
赵大有一惊,转身厉声问管事,“园中真出了事?!”
管事丧着脸,诺诺不敢说话,一脸“完了,还是没瞒住”的表情。看他这副样子,赵大有便知村长讲的乃是真话。
村长手扶锄头,冷冷道:“少庄主,你以为这就完了?你们园中不但死了人,还在闹鬼喱!”
他背后的几个村民脸上神色又哀又怒,叫道:“不管我们的事?这园子里的鬼怪害了我们村人的性命,这叫不管我们的事?!今天我们非要进去,将那条恶鬼捉住不可!”
赵大有擦擦额上的汗,道是自己完全不知晓此事,请村长细说。
通过村长的讲述,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村前不久死了个懒汉,正是死在灵植园中!
这懒汉平日游手好闲,无家可归,到了夜晚便用各种方法溜进一些园子或宅院睡觉。他在灵植园其实已经睡了半个月了,只是园中管事监管不力,都没有发现此事。直到那日有人发现这懒汉死了,躺倒在一棵灵树下,周遭无任何脚印或凶器痕迹,但偏偏死状十分可怖。
管事害怕,连忙叫来村子里的人把他尸身抬走埋了,并将此事瞒住不报。
赵大有听到这里,冷冷看管事。管事瞒报之事败露,脸色涨红,不敢说话。其实赵大有此时已经信了一半,但却不甘心,反问村长,“你刚才说园中闹鬼,现在又说是妖怪,我信哪个?”
那村长道:“你最好都信。怪事还在后头呢!”
村里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凶手。
去给懒汉抬尸体那日,不少人都曾目睹那懒汉的可怖死状,众人都觉着,实在不像是人之所为——或者说,如果是“人”要杀另外一个人,绝不会用这么恶心却很难保证一击致命的手段。于是村中纷传,那懒汉是园中的妖怪所杀。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
过了几日,一个去抬尸的好心村民家中忽然出了事。先是这王姓村民他自己,去山上砍柴时,失足跌下山崖,至今生死未卜,想来是凶多吉少。然后是他的媳妇忽然疯了,丈夫跌下山崖后,精神有些失常,嘴上总是喃喃自责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平日与王家媳妇较为要好的几个村妇不解,说那日他去砍柴,你在河边洗衣服,怎么能说是你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