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计划的不错,可问题还是,计划是赶不变化的。
尔朱荣和元天穆、高欢、贺拔允等人是九月十五日抵达邺城的,九月十八日是出现的第一次刺杀时机,然而尔朱荣、元天穆两人殿没多久,饭还没吃几口,就匆匆告辞而去,理由也非常荒谬,并非是尔朱荣察觉出了什么不对,而是他一路行军,感到有些胃寒,拉肚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更是不凑巧,九月十九日是元子攸父亲去世的日子,九月二十日是尔朱荣父亲去世的日子,哪怕是胡风再重,作为东魏的顶级贵族,也难以在这种日子进行有违礼数的宴饮活动。
九月二十一日,尔朱荣进宫看了看尔朱英娥皇后,尔朱英娥皇后已经怀胎九个多月,肚子非常大了,见阿翁来探望,也只与尔朱荣简单聊了几句。
随后尔朱荣便离开了邺城的皇宫,去了女婿陈留王元宽的家中宴饮,期间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悖逆之语,而且喝的酩酊大醉,这一喝不要紧,差点没胃出血,当晚就身体严重不适。
尔朱荣在床待了好几天,修养身体没有入宫,而这几天里,元子攸的计划逐渐显露出了一些端倪,尔朱荣身旁的有心之人开始注意到了皇帝的不怀好意。
“天柱大将军,皇帝这几日神思不定,行动诡异,经常召集近臣商议,定然是意图害您啊。”
在尔朱荣的病榻边,高欢握着尔朱荣的手,焦急地劝道。
尔朱荣的面色有点差,作为契胡人,他本就皮肤白皙异常,此时更是惨白惨白的,仿佛是在脸抹了一层白石灰一样。
尔朱荣用另一手扒拉开了头顶的热巾,露出了他的眼睛。
尔朱荣天蓝色的眼睛仿佛是鹰隼一样,哪怕是在病中,他依旧时刻计算、警惕着手下人的一举一动,这种猜忌的心思,是他控制手下的一种手段,让手下永远如坐针毡。
“你在着急什么?”
一瞬间,高欢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这句话的后半段,不问可知,你在急着盼我死吗?
“臣完全是为吾王担忧啊,加九锡、迁都,本就是板钉钉的事情,何必再拖延下去横生枝节?”
高欢紧紧地攥着尔朱荣的手,连话语里的称呼都变了。
尔朱荣没有回应,而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高欢的手掌,随后又拉了热巾,用蒸汽熏一熏有些发胀的眼睛。
“做好你自己的事,等真登那个位置,你这渤海郡公也该动一动了。”
跟随尔朱荣多年,高欢哪还不清楚,尔朱荣并非真正猜忌了自己,松开尔朱荣的手,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定不负天柱重托。”
官爵名禄最动人心,这是要给自己封王的意思,一想到“高王”这个称呼,高欢的面不由自主地浮了一丝笑意。
见高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尔朱荣重新扒拉下了热巾,盯着高欢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麾下的外姓将领,除去元天穆,权位最重的,无非就是贺拔三兄弟和高欢。
之所以贺拔三兄弟和高欢互相看不顺眼,尔朱荣还坚持任用高欢而非人多势大的贺拔三兄弟,便是因为他在操控臣下,使用制衡之道。
而如今贺拔岳远在山东,贺拔胜被元冠受俘虏,他的身边只剩下贺拔允能跟高欢分庭抗礼,而贺拔允又不如他其他两个兄弟那般才能出众、性格刚强,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高欢隐隐地压制了下去。
所以这段时间,尔朱荣有意敲打着高欢,时不时地试探于他,让高欢能认清自己的地位。
在尔朱荣眼里,除了贺拔岳和高欢,其他人没有能威胁到尔朱氏的,而这两个人才华出众,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又不能不用,也唯有来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方能让高欢安心卖命。
至于高欢问的问题,尔朱荣之所以不回答,是因为答案他俩都是心知肚明。
尔朱荣在等,等女儿尔朱英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尔朱英娥已经怀胎九个月多了,正常来讲,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产,而现在的医学技术,是无法通过把脉等等手段准确辨认出男女的。
若是寻常人家,大夫医术不精随口糊弄一句是男丁,惹得父辈欢喜了,还能讨些赏钱。便是说错了,生了个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天子的孩子,没哪个御医敢拿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开玩笑,去赌一定是男或是女。
这个孩子,可是决定了尔朱荣最终的态度的。
若是男孩,自然就是废掉元子攸立幼主,若是女孩,那便废掉元子攸立陈留王元宽。
然后加九锡,然后从邺城迁都平城,过个一段时间,局势彻底安稳了,尔朱荣就可以登基称帝了。
但与尔朱荣安稳地躺在塌不同,现在邺城皇宫里的元子攸是急的团团转。
元子攸非常地清楚自己的处境,无论如何,他这个皇帝都当不久了,只要皇后尔朱英娥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是男是女他都得禅位。
尔朱荣的心意,几乎是明摆着的,以至于朝中绝大多数的大臣都开始准备迎接新皇帝了。
也别怪大臣们没节操,按官员的比例来说,有节操的也几乎都死在河阴了,提拔来的都是没资历或者趋炎附势的。
这还是北魏末年的第一次筛选,第二次则是庆之入洛,洛阳百官再次分流,一部分原地投降随后再次改换门庭投奔元冠受,另一部分来了邺城。
元子攸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已经有好几天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每天只要一闭眼,就是血色的噩梦,鬼怪、毒蛇、屠杀、兵刃充斥着梦境。
元子攸的语调极为怪异,他近乎神经质地问近臣们。
“今日,能不能杀尔朱荣?”
现在参与密谋的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去告密,本就对皇帝怀疑的尔朱荣,将会提前下手,邺城中有尔朱荣五千契胡精骑,皇帝的势力根本就不是其对手,这两年重新招募流民组成的禁军全是些新兵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