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獢獢和周允乐,沈菱歌在这的日子过得并不算难熬。
虽然周誉有命令,不允许周允乐再来找沈菱歌,但他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也不一定归,他不在,整个小院谁还敢拦着周允乐。
隔了一日,沈菱歌刚试着下地活动,就见门边探出个小脑袋,戴着小帽的周允乐偷偷摸摸地猫在那。
“沈姐姐,我还可以找你玩吗?”
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沈菱歌自然是有些犹豫的,即便他才九岁,可到底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这周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难搞,她心底有些忌惮。
她沉默无言,周允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垂着脑袋,很是失落地抠着手指,“我不是故意要骗姐姐的,我只是怕姐姐不和我玩了,结果姐姐还是知道了。”
周允乐方才还只是失落难过的样子,突然就发起怒来,很是用力地将头顶那个漂亮的小帽子摘了下来,愤愤地丢在地上,眼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帝。都怪这个帽子,我再也不要戴它了。”
他丢的哪是帽子,分明是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身份。
或许他往常性子也是如此多变,小太监们也没当回事,突然看见他摔帽子,可把他们吓坏了,赶紧跪下抱着他的双腿痛哭,“陛下不可啊,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奴才们的小命难保啊。”
沈菱歌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若周允乐只是撒娇卖惨,她可能还只是动摇。
可他却突然爆发出了心底的情绪,这才震撼到她。
别再把年龄小当做是蒙蔽他的借口,他懂的,他什么都懂。
这皇帝不是他想做的,但先帝突然驾崩,不得不把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不仅要做不喜欢的事,还要时刻防备各种生命危险。
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人。
周允乐还在发疯,他的双眼通红,拼命地挥动着双臂,把抱着他的小太监统统都踢开,就像只愤怒的小老虎,终于亮出了他的爪牙。
直到有人在他脑袋上安抚地拍了拍,“阿乐乖,姐姐陪你玩。”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有什么法术般的,真叫周允乐慢慢地停下了挣扎。
周允乐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满脸皆是委屈,就像是时刻害怕自己被丢弃的小狗,这让她想到了刚捡到獢獢的时候。
獢獢也是这样,明明腿上受了伤,却不让任何人靠近,对着谁都是咧牙呲嘴,实则十分渴望旁人的关爱。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缺爱又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沈菱歌看他露出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才弯腰捡起被他踩得脏兮兮的小帽,将帽子上的灰尘都给拍去,又吹了吹,才稳稳地戴在了他的头上。
“阿乐戴上帽子真好看。”
“真的吗?那我只戴给姐姐看。”周允乐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她,抓着她的衣袖一副怕她会走的样子。
抱着他的小太监,这才敢松开手,看沈菱歌的眼神,简直像看救苦救难的菩萨,再没人敢拦着周允乐找沈菱歌。
要不是顶上还有座大山压着,真是恨不得让周允乐时刻待在这。
从那日后,周允乐便愈发喜欢黏着沈菱歌了,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给她分享,别人说的话他都不听,就爱听沈菱歌的。
沈菱歌走动还不太方便,可又不想总是坐在床榻上,憋在屋里,便等太阳落山没那么晒了,坐在院子里陪獢獢玩丢球。
而这个时候,也是周允乐最快乐的时刻,不用背书写字,还可以跟獢獢玩球。
“沈姐姐,我去下旨让他们放了你爹爹,好不好?”
“下旨哪是那么儿戏的事。”
獢獢把丢出老远的球咬着跑回来,沈菱歌奖赏得给它喂了条小鱼干,獢獢除了爱吃肉外,最喜欢的就是炸小鱼干。
但它还小,又不能吃太多,便当做是奖赏,它乖的时候便奖它一条小鱼。
“可之前那个大坏蛋就总是让我盖章,我最喜欢的就是盖章了,只要随手摁一摁,他们每个人都很高兴,还会讨好我,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这坏蛋说的是柳明高,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听说,柳明高欺负她的事,就气得说要将他挫骨扬灰,总在她面前一起骂他。
沈菱歌便发现了,他不仅是小孩子性格,且被教养的喜怒无常,上一刻还是乖乖的,下一瞬又会生起气来。
她前世记忆里,关于周允乐的不多,只记得皇上年幼,而周誉遇伏之后,他好像身体一直不太好,恐怕就有柳明高捣的鬼。又或许就连周誉遇伏一事,也与柳明高有关。
只可惜,她死的时候,并未听说其他关于他的事,也不知道他命运会如何。
但这一世,柳明高提前死了,会不会他们两的命运也有所不同?
“昨儿的信里不是说,那两个管事都招了,罪名马上就要洗脱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多加麻烦。况且陛下不是最讨厌柳明高吗,他之前说的那些,陛下都得忘掉,以后多听太傅和王爷的话。玉玺更是千万得收好,就算要盖,陛下也不能看都不看便盖上。”
这些话本不该她来说的,但这几日相处下来,让她实在是心疼周允乐。
同样是小小年纪失去母亲,他却比她处境更要难。
看似万人拥护,想要什么都能唾手可得,可实际周围全是豺狼虎豹,对他好也都是带着目的,没人真心待他。
撇去皇帝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罢了。
“我都听沈姐姐的。”
沈菱歌在他肉乎乎的小脸上掐了下,“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听我的做什么,多听听王爷的,他才是大周的梁柱。”
“那就皇叔和沈姐姐的都听。”
两人逗着獢獢玩了会球,就回了里屋下棋。
她发现周允乐虽然不爱读书写字,可对下棋却尤为有兴趣,且极其有天赋,沈菱歌是跟着外祖学过两年,下得不算好,但教他还是够了的。
用了晚膳,便盘膝坐在里间开始下棋。
“沈姐姐可是答应我了的,若是今日我赢了,獢獢就能跟我睡。”
“好,只要陛下能赢。”
这盘棋下得格外的久,从暮色微亮到月色朦胧,两方都还在焦灼着。
沈菱歌做事向来都很专注,尤其下棋需要动脑子,更是忘我到忽略了周围的人,就连周誉何时进屋的都没发现。
周誉即便每日都在宫内,但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知道这两人相处的很好。
原想把周允乐接进宫,但发现这小子能给沈菱歌解闷,他也就没多加干涉。
今日难得回来,自然是径直来找沈菱歌,想看看她的伤势好些没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日未见,他想见她。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辰了,周允乐还赖在这。
下人见他进屋,立即要跪地行礼,被周誉抬手给制止了,几步到了周允乐身后,低头看此刻的棋局。
他的棋艺也是跟着父皇学的,除了骑射之外,他最喜欢的便是下棋。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方棋盘,实则要考虑如何落子如何布局,不仅能静心养性,也能让他开阔格局,对排兵布阵都能有帮助。
“又输了,我该下这的。”周允乐丧气地将棋子丢在了一旁,他好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真是太可惜了。
“你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太急太贪。”
周允乐听到声音在头顶响起,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回过头,就看见眼前的周誉,立即站起身来。
“皇叔,我错了,我这就回去。”
他见着周誉,就先反射性地认错,生怕又被禁了他的荤菜。
可没想到的是,周誉居然没急着骂他,而是淡淡地道了声:“起开。”
而后在他的位置,盘膝而坐,把沈菱歌也看得迷茫了。
“王爷是要与我下棋?”
“怎么,不愿意?”屋内虽是堆着冰山,但沈菱歌体虚,大夫交代了冰山只能堆在外间,让冷风自己飘进来,周誉感觉到了些许燥意,手指在衣领处,随意地勾了勾。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外加一个动作,不知为何,总有种格外逼人的气势,把对面的沈菱歌逼得生生红了耳朵。
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不,不敢,只是我的棋艺不精,上不得什么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