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谦虚,她记得上回周雁荣特意说过,周誉的棋艺很好,她陪周允乐下下棋都只是勉勉强强,在他面前岂不是要露丑了。
“方才那局我看了。”沈菱歌全神贯注,自然也没注意周誉何时进来的,愣了下,就听周誉淡淡地继续道:“确实不精。”
她刚提起的一口气,险些没被把自己给噎死,指望他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恐怕得下辈子了。
沈菱歌也愈发地确定,这人真是出于好心,抬抬手救了她,根本不是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也好过大多数人了,你先。”说着还冲身后的周允乐淡淡道:“好好看着,一会我考考你。”
既然他话都到这了,她再说不下,就有些忸怩了,便憋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开始对局。
“再来一局,这次是我贪了。”
“不行,再来一次……”
屋内点了淡淡的驱虫香,烟雾随着晚风在梁上盘绕,周允乐就在身后看两人下棋,起先是兴致勃勃的,后面是越看越困。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以为这次总该结束了,可一眨眼,两人又开始了新的棋局。
周允乐揉了揉眼,他真的好困哦,脑子已经稀里糊涂的了,眼前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就算一会要考他,能考出个什么来?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而那两人还在乐此不疲。沈菱歌是许久没下棋,周誉又是个棋品极好的,不是那种压倒式的胜她,几番下来,她的胜负心也被勾了出来。
几局过后,她总算摸到了些许门道,周誉下棋的风格与他性子相似,都是偏凌厉果决的,不给别人留退路。
沈菱歌则是恰恰相反,用一个拖字诀,和他勾缠到后期,等他放松警惕后,再寻机会将其拿下。
机会便在这局出现,沈菱歌趁着周誉没有防备,屏息静气,看着他落子,像是怕他会反悔似的,飞快地把棋子下在了旁边的空白处。
等到棋子落下,便欢喜地拍着手掌险些要跳起来,还好她的理智尚存,知道自己腿上还有伤,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便只弯着眼露齿笑,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极其的甜,就像是井中刚取出的寒瓜,一口甜进人的心里。
这是周誉头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怀,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展露出最真实的样子,原来她不装不演时是这样的。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也忍不住地跟着笑了起来,“怎么,赢了我竟叫你如此欢喜?”
若是早知如此,就该让她多赢几次才好。
沈菱歌后知后觉,自己好似笑得有些过了,但能赢还是高兴的,尤其赢的人还是周誉。
不过这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他怕是又要生气,赶紧收敛了笑意,“王爷棋艺高超,方才不过是我运气好,使了些小把戏,下次就没那么走运了。”
周誉勾了勾唇角,大手一挥,手中的棋子顺势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长腿微伸,大刺刺地站了起来。
他就站在她对对面,投下的巨大阴影将她整个人给笼罩,两人贴得很近,他的气息仿若就拂在她的头顶,痒痒的热热的,
她听见周誉,略带慵懒地哑声道:“赢了便是赢了,本王不是输不起的人,也不是指鹿为马的昏君。”
而后他直起身,淡笑着又道:“下得不错。”
这一声很轻,轻到沈菱歌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免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夸她?
再抬头去看时,周誉已经转身拎着周允乐的衣服,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提了起来,“臭小子,让你看棋,你在这给我打瞌睡?明日多背两篇文章。”
“不要啊,皇叔……”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屋子。
沈菱歌听着周允乐夸张的惨叫声,忍不住地掩唇笑了,笑了会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许久没能这么放松自在的笑了,自从家里出了事,她便压力一直很大。直到最近,接连的好消息传来,那块压在她心口的大石,才算搬开了些。
她总觉得,最近的周誉和之前有些不同,虽然还是一样的喜怒无常,说话冷厉又凶狠,可他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偶尔说话和动作间,都会流露出些许温柔和尊重。
这种尊重不是刻意的,也不是施舍的,而是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舒适。
难道是周誉不喜欢她以后,终于正视她了?没再把她当做随意掠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什。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件好事。
沈菱歌睡下之前,心情格外的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便能回家,所有人和事也都能回到正轨,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可她没想到,第二日会在周誉的书架上,发现那个匣子。
她本是要找本传记,婢女取了几回都没拿对,这才扶着她去找,恰好拿书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匣子,就听见里面东西碰撞的声音响起。
匣子很精美,又被放在书架上,沈菱歌生怕撞破了砚台之类的宝贝,赶紧小心地打开检查。
没想到匣子打开,里面却放着个再普通不过的瓷杯,不知为何,还有些眼熟。
沈菱歌愣了下,虽然不知道周誉为何在这放个杯子,但这可比砚台更容易磕碰,就仔细地拿起检查了下。
裂缝倒是没发现,却叫她发现杯子的底下写着个吴字。
吴家她只认识一个吴绍秋,不禁联想,这难道是吴家的杯子?可周誉为何要藏个吴家的杯子?
她拿着杯子,奇怪地打量着,直到手指摸上那杯沿时,突地想起,她为何第一眼会觉得这杯子眼熟了。
这不正是之前去吴绍秋园子庆生那次,她误拿了周誉的杯子,喝完之后才发觉拿错了。
那次周誉执杯的动作就很暧昧,没想到他居然会把她喝过的杯子带回来,还如此宝贝地藏起来。
“这是王爷平日饮酒所用,上回用过后,便叫人收了起来。”
“他都用这个饮酒?”
这是她喝过的杯子,周誉还拿来喝酒,岂不是反复地与她间接触碰?
一想到这个,沈菱歌的脸顿时就红了,像是手上抓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誉不是已经不喜欢她了吗?为何还会藏着这个杯子,不仅藏着,还时常拿出来用……
齐王府是穷的连杯子都没了吗?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心跳如鼓擂,不敢再多看一眼,便要将它飞快地塞回匣子去。
可恰好此时周允乐又来寻她,在屏风旁喊了声:“沈姐姐。”
沈菱歌本就心虚的很,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没拿稳,瞬间就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杯,沈菱歌从未如此绝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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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姐姐,你别担心,等皇叔回来,我便自己去请罪。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打破了那杯子。”
沈菱歌正双手撑着下巴,满脸皆是苦恼,她大约能猜到些周誉的想法,他故意装作对她没兴趣了的样子,是为了让她不对他继续戒备。
他根本就从未放弃过得到她的想法。
沈菱歌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好,这人不仅兵法使得好,还把兵法用到了她的头上来。
难怪他能接连打胜仗,便冲这手段和心机,叫人不服都不行。
“不怪陛下,是我自己非要多事打开了匣子,与陛下无关。”
“可皇叔好凶的,他看上去很喜欢这个杯子,要是被他知道,肯定要发火的,他凶起来可吓人了。”
想起之前几次,险些丧命他刀下,沈菱歌便忍不住腹议,何止是吓人,还要出人命的。
“沈姐姐,你别怕,大不了我带你回宫去,保管皇叔不敢为难你。”
“多谢陛下好意,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得要面对的,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她想了想咬牙道:“我想借陛下的玉玺一用。”
沈菱歌刚把东西准备好,就听见外头婢女来报,“王爷回来了,正在朝这来。”
她之前都没多想,现在知道他的心思便都想通了。
为何他寻理由把她留在别院,为何每次回来都会找各种理由来她这儿,还在她面前各种装讨厌她的样子,真是煞费苦心。
她倒要看看,齐王殿下准备演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