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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芝仪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看到小朋友二话不说啪叽一声跪在她跟前磕头,就已经被吓一跳了。
长这么大,除了过年时和堂兄弟姐妹们齐刷刷跪着给祖父祖母拜年外,颜芝仪还真没见过其他情况跪地磕头的。
不过给长辈磕头这种事,她虽然是两辈子第一次做,上辈子却也听北方的同学说他们小时候还给长辈磕头拜年过,因此颜芝仪对古代过年要磕头这个传统接受良好,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压迫到。
反正除了给老爷子老太太磕头外,她再没给别人磕过,虽然结婚当天和第二天敬茶时也分别向两家父母跪下过,但那也是跪在厚厚的浦团上,不等拜下去就被人扶起来了,还有陆时寒全程陪着她一起下跪,颜芝仪也就当这是结婚仪式了。
听说现代纯式的婚礼也有跪地敬茶这个环节呢。
从始至终,颜芝仪都不觉得磕头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她既不想动不动对别人磕,也不需要别人对着她三拜九叩,冷不丁看到两个小孩啪叽跪在她跟前,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她瞬间忘了先前想说的话,当时就要起身去把两小孩扶起来。
有什么新情况,也可以站起来慢慢说。
万万没想到那脏得看不清五官、一眼瞧过去仿佛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孩张口,带给她的惊吓远比他们兄妹二话不说磕头的行为,“程柳”二字听在颜芝仪耳朵里宛如惊雷,吓得刚起身的她又跌坐回了凳子上。
还好陆时寒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她一把,不然以她这么大的惯性,结局很可能连人带凳子一起摔个四仰叉。
好不容易营造的状元夫人美好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但颜芝仪也顾不上庆幸,她下意识紧紧抓着陆时寒的手,目光依然盯着地上两个孩子。
在场其他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并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幕,于是在颜芝仪努力稳住形象的时候,程柳已经拉着妹妹结结实实磕完三个头,小身板跪得笔直的开口回话,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板一眼说:“奴才和妹妹既然被卖给了公子夫人,已经没有爹了,想要改成随母姓,奴才写卖身契时想请公子赐名,公子说奴才的小名包含着亡母的感情,仍叫小儿,大名取柳字,柳同音,奴才从今往后便是程柳了,为夫人做牛做马死不足惜,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听到这小孩名字的来历,颜芝仪重点不禁又歪了,下意识歪头去看陆时寒。
心想程柳若是她知道的那个大太监程柳,那他们至少十几年后才有交集,且“程柳”这个大名也是皇帝赐给他以示隆恩的,陆时寒怎么会插上一手,难道他也看过剧本了?
发现颜芝仪又只顾着看陆时寒了,习惯了这个场景的几人,也又一次产生了他们应该才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的奇异心情。
这个时候,合格的工具人应该学会自己善后,不要打扰他们含情脉脉的对视。
百叶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知道姑娘一开始就不想接受俩孩子磕头,只是心思都放在姑爷身上,才没有顾得上他们,作为贴身丫鬟,此时就需要站出来为姑娘分忧。
然而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杨妈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杨妈接着毫无顾忌的捅了捅颜芝仪的腰,提醒道:“少夫人,孩子们还在底下跪着呢。”
听到这话,颜芝仪终于把飘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内心跟百叶是如出一辙的懵逼,不理解在场这么多人,为啥就非得等着她行动。
但比起疑问,颜芝仪更不忍心让两孩子继续跪着,连忙上前亲手扶起他们。
走进一瞧才发现兄妹俩是一模一样的小脏脸,被昏黄灯光一照更是黑黢黢,根本看不清五官轮廓,但是两双大眼睛却生得极像,黑葡萄般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此时他们仰着小脸、眨着如出一辙的清澈大眼看她,颜芝仪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小孩跟未来那个亦正亦邪、手握大权的大太监联系起来,索性就把他们当两个人了。
颜芝仪分别拍了拍他们的头,主要是对男孩说,“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可别再下跪了,也不要动不动就喊奴才,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不懂的可以跟你们秦海哥哥和百叶姐姐学。”
这小孩虽然官话说得不标准,不过语言组织能力很强,一番话不仅把名字的事解释清楚,也顺便说明了此刻的情况。
进京的队伍又多了两个小朋友,这多少让颜芝仪觉得措手不及,毕竟她不会带娃啊,她觉得自己都还是宝宝,再来两个小不点儿,接下来的旅程会有多麻烦可想而知。
可是另一方面,颜芝仪也很同情兄妹俩的遭遇,之前只是听卢氏简单提起,就已经很不忍心了,亲眼看到两小孩瘦骨嶙峋的模样,再狠心的人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且颜芝仪对陆时寒信任到了堪称盲目的程度,但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也不会不经过她的同意就直接把人带过来,事已至此,她那点麻烦简直微不足道,颜芝仪还是毫不犹豫决定接收两个小朋友。
既然要接手了,当然有必要提醒一下小朋友们。
颜芝仪觉得自己可真是个体贴大方的好领导。
两岁的小女孩站都站不稳,什么都不懂,之前还知道学着哥哥的样子,但现在小家伙只知道愣愣的仰头看颜芝仪,怀疑自己是不是去了天上,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仙女姐姐。
程柳虽然第一次近距离瞧见这么漂亮到不似凡人的贵人,也和妹妹一样失了会儿神,但随着颜芝仪的话落音,他便也恢复了理智,正要郑重点头应下,颜芝仪却忍不住又掐了下他们的小脸,不满道,“怎么都这么瘦,以后可要好好吃饭,争取把自己养胖些。”
虽然她自己是风一吹就容易倒的病美人,却觉得人类幼崽还是白白胖胖才好看。
陆时寒一直含笑看着她,此时温声附和道:“可都听见了?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少夫人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程柳拉了仍在呆呆看着少夫人的妹妹一把,很郑重的点头并及时改了口,“奴、我跟妹妹记下了,日后定好好听少夫人的话。”
见他们主仆几人正式相认了,卢氏这才赶紧把盛好的鸡汤分别塞给兄妹俩,“快喝点热汤去去寒气。”
“谢谢伯娘。”程柳接过汤,去没像妹妹那样恨不得把脸都埋进碗里,而是努力咽着口水去看颜芝仪的神情,用实际行动践行着“好好听少夫人的话”。
“快趁热喝吧。”颜芝仪觉得这小孩挺不容易的,不由柔声问,“晚饭吃了没?没有的话喝碗汤再去盛点饭来,刚好我们也还在用饭。”
卢氏一边招呼大家回餐桌继续吃饭,一边拉着两小孩抓紧时间叮嘱,“你们那个爹是铁了心要卖了你们兄妹,就算这次大家强行拦下了,下回他把你们带出去卖,我们这些邻居乡亲也拿他没办法,与其让他把你们卖到那等腌臜之地、下半辈子都脱不了身,还不如跟着陆公子和弟妹这样神仙般的好心人去京城。”
“你们如今也瞧见了,今后的主人是再善良厚道不过的性子,乖乖听话,好生跟着他们过日子,你们兄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别再惦记那狠心的爹,他如今要卖了你们就是为了娶别的女人进门,等那女人再给他生几个孩子,他心里就更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作为非亲非故的邻居,卢氏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她说完便定定看着小儿,毕竟他妹妹五儿什么都不懂。
但小儿是个心思深的孩子,他一定听得懂,
程柳果然认真点头,“我都晓得,伯娘。”
大概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放松了几分,程柳说这话的时候,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狠劲。
卢氏沉声道:“不,你还没想明白。”
程柳一怔,仰头就看到一向和善的伯娘面沉如水的望着他,“你爹是对不住你妹妹,可他也生养了你们,今日这一纸卖身契,就当作买断了你们之间的亲缘。往后不要惦记他,也别记恨他,就当没有这个人,你们要伺候的陆公子不是普通人,乃是才高斗、聪明绝顶的新科状元,此次进京是要去做官的,你们往后跟着过好日子,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到青山镇这小小的地方,无论是你爹还是我们,想来都没有再相见的一日,在青山镇的这段过往就当是大梦一场,全都忘了最好,安安心心过好往后的日子。”
卢氏脸色沉下来时,颜芝仪也有点被唬住了,因为对方的语气神态甚至是说教的腔调,都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被颜太太支配的恐惧。
单看外表,卢氏也确实比她娘小不了几岁,要不是陆时寒跟秦夫子以兄弟相称,她应该喊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