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卢氏和颜太太的形象联系在一起,颜芝仪便下意识乖乖听训,听到最后还忍不住出言总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卢氏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表示她总结得好,一句话把她这长篇大论的内容都概括了,接着又忍不住提点俩孩子,“瞧见没有?连你们少夫人都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好好学着,出去了可不能给他们丢脸。”
颜芝仪一边听着来自卢氏夸奖的语言,一边感受着来自陆时寒肯定的目光,内心很是位自己的学识渊博而感动,面上还要表示谦虚,“嫂子过奖了,我也就学过几个字而已。”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远不及嫂子深谋远虑,您这番肺腑之言,小儿兄妹若能记在心里,必然是受用终身的。”
颜芝仪倒也不是商业互吹,她真心觉得卢氏这番话极有道理,放下怨恨才能真正开始新的人生。
如过他就是那个程柳大太监,原著里估计就没有真正放下仇恨。
大程柳作为曾经舍命救过楚原璟的人,在楚原璟登上帝位并逐渐掌握大权后,他也同男主般一步步受到重用,从无人问津的小太监渐渐成为简在帝心、大权在握的权宦,皇帝对他的信任仅次于男主和帝师,而大程柳起初对皇帝也是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恩之心,尝到权势滋味后野心却一步步膨胀,逐渐和其他宦官一样玩弄权术、嗜财如命,为了敛财甚至迫害过一些无辜之人。
起初的大太监程柳还能称得上忠义,到后期只给读者留下个亦正亦邪、逐渐变态的印象了。
之所以说是亦正亦邪,是因为他还仅剩最后一点初心,但凡受恶势力迫害的人求到眼前,即便给不出任何好处,大太监也愿意看心情伸张一下正义,跟那些给钱就帮你颠倒黑白的妖艳太监们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颜芝仪当初看书的时候,觉得这个大太监的角色,大概就是为了体现人性的复杂多变,同时也衬托男主不忘初心的珍贵品格大部分人拥有了权势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只有男主从始至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呢。
不过把眼前这个小儿跟大太监联系到一起后,颜芝仪对于原著这个反派角色又有了全新的解读,嗜钱如命大概因为他是被父亲为了钱而卖进宫的,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拥有了足够多的金钱,再也没有人能够摆弄他,善弄权术和偶尔愿意替被迫害到无力反抗的人伸张正义,也是因为他自己被迫害欺压过,所以要把永远把权势掌握在手,那样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总而言之就是童年的遭遇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一旦有机会就要将所有他认为的好东西都揽在自己怀里,哪怕那些本不属于他。
而这份耿耿于怀也恰好说明他从未真正放下过,始终记恨着最初让他遭遇不幸的父亲。
原著程柳的结局算不上凄惨,因为他跟了个宽厚大气的皇帝,作为他政敌的男主也不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作风,加上他自己也保留了一丝底线,没做太多伤天害理、令人发指的坏事,倒台后也不像同行那般被政敌追着踩死。
程柳被抄没家产后,皇帝让人悄悄的送他回老家,赏了些足够在小地方买房置地养老的钱财,也算是安享晚年。
但是以他当初的权势地位,退休后本该带着皇帝的御笔和赏赐衣锦还乡,当地官员把他当老佛爷一般供着,有钱没势的都要上赶着巴结奉承他,那才是尝过权势之人想要的殊荣,最后却只能落得个默默终老的结局,对本人而言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结局。
而颜芝仪也正是从原著程柳的结局得到启发,才会真心实意觉得卢氏这番提醒十分有道理和远见。其实站在她自己的三观是会觉得他们太过圣母了的,假如摊上这种父亲的人是她,掌权后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都被推进火坑了,亲爹也不影响她拔对方氧气管的速度。
但如果程柳不能彻底放下这段过往,最后还是因为患得患失走上原著善弄权术和敛财无度的老路,那颜芝仪宁愿他圣母一些。
不过颜芝仪认为他走老路的可能性也不大,原著根本没出现过的程柳妹妹如今跟他们一起,只要小姑娘好好活着,牵着妹妹就像护食小狼崽子得小儿,就不可能像原著那样越长越极端和偏激。
而小儿但凡能听得进劝,有了陆时寒的言传身教,即便长大后没能变成伟光正的好人,也不可能一骑绝尘的直奔反派boss而去。
是的,依然是陆时寒给她的勇气,哪怕他们不小心把未来的反派捡回家,颜芝仪也相信他可以处理得很好,她自己并无太多想法,也就是卢氏那番深谋远虑的劝慰勾起了她对剧情的记忆,却也没多往心里去,夸完卢氏便又捧起了碗,感慨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干饭!
不过她不往心里去,卢氏反而不好意思了,加上被真心实意赞美的欢喜,她连忙放开一脸似懂非懂的小儿兄妹,走到桌前向颜芝仪致歉,“我也就是妇道人家,随便说说,弟妹不嫌我多事就好。”
颜芝仪如拨浪鼓般摇头表示她不在意,卢氏却还是不放心的解释,“小儿他娘是个好人,对我们家有恩,当初她带着一手好绣活嫁到这里,小女不懂事,大咧咧跑去说要学刺绣,她竟当真收下了这个弟子,从此不图回报、尽心尽力教小女绣活,如今小女受她恩惠、靠着那手绣工去了婆家都被高看一眼,而我却不能帮她看顾子女,内心有愧啊!”
“如今他们兄妹跟着弟妹去过好日子,我也做不了别的,除了替他们高兴外,就只能抓紧时间再提点几句了,毕竟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原来两家还有这层渊源。颜芝仪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已经知道这个年代学手艺有多不容易,卢氏出于感激和愧疚,站在长辈的立场对小儿兄妹叮嘱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她本来就不介意这事,听了对方的解释更加能理解了,反过来安慰卢氏道:“嫂子已经做得很好了,这般知恩图报,小儿他娘在天有灵也会有所感念的。”
卢氏终于安心了些,接下来也没心思吃饭,抓紧最后的机会关照兄妹俩,给他们添饭夹菜,亲自抱着小儿妹妹喂饭,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又马不停蹄去烧水给众人洗漱,兄妹俩也分到了一桶热水,卢氏亲自抓着他们去洗刷干净。
颜芝仪她们已经知道了卢氏急于弥补的心理,也就没插手了,回自己的房里更衣洗漱。
因为晚饭本就吃的晚,又有小儿家这出闹剧,到收拾时已经是半夜了,颜芝仪不好坚持要洗澡,只能打了热水来擦洗一遍换身干净衣裳,最后再泡个脚舒缓放松一下。
她坐在床上泡脚,杨妈和百叶进进出出的收拾残局,还要去把姑爷请回来跟姑娘一起泡个脚放松筋骨,不能厚此薄彼嘛。
百叶端水出门顺便去喊陆时寒了,颜芝仪就看到杨妈嘴角带笑、一副心想事成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杨妈都快笑一晚上了,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姑娘收了个这么能干的孩子,还是被您跟姑爷救下、从小养大的自己人,以后既能干又忠心,这难道不是好事?”
之前卢氏说起小儿家的故事,杨妈就蠢蠢欲动了,她还记得太太把自己送到姑娘身边的目的之一,是希望她可以掌掌眼,帮姑娘挑些能干又好用的帮手。但杨妈表面上信心十足,内心还是有点虚的,就怕自己这点阅历去了京城其实也要晕头转向,没做好把关这个工作就糟了。
当时姑娘和卢氏都夸隔壁孩子有出息,杨妈不由想这就是好帮手啊,带回京城再调教几年,说不定是下一个秦海小哥呢。这一路上杨妈可太眼馋姑爷身边的秦海了,又忠心又能干,会跑腿能来事,多好的帮手!
只是卢氏又说这小孩有父亲还有妹妹,杨妈觉得人家无缘无故肯定不会跟他们走,毕竟爹再不靠谱,有房子住、有邻居乡亲帮衬着,也远没有到需要卖身为奴的地步,她只能遗憾放弃这么个好苗子。
没成想峰回路转,姑爷亲自把这小孩买了回来,而且让他们一进来就冲着姑娘磕头,肯定是姑爷买的时候就说了要他们认自家姑娘为主,此举既再次展现了姑爷对姑娘的关爱之心,又得到了她想要的好苗子,杨妈可不就喜出望外、比出门捡了钱还高兴了。
但颜芝仪看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开始怀疑人生了,“杨妈怎么就肯定小儿能有出息?”
怎么一个个都像看过剧本的人啊
杨妈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也就是老爷太太总是放不下,还把姑娘您当小孩,其实我知道,姑娘眼光好着呢,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姑爷第一次进京能考进士便是天上掉馅饼,只有姑娘深信不疑姑爷能考状元,后来姑爷果然成了本朝最年轻有为的状元郎。那您说小儿日后必成大器,他还能成不了吗?”
颜芝仪:……
如此有理有据,她竟无法反驳。
最关键的是还真让杨妈蒙对了,小儿未来是差点当上九千岁的男人,这辈子就算不进去搞宫斗权谋,让他去经商什么的,以他的资质也能混成风生水起的大奸商啊。
想到这里,颜芝仪更是眼前一亮,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捡了个怎样的宝藏男孩回家,就冲着程柳那堪比貔貅敛财的本领,让陆时寒有空教教小儿算数,她再抽空灌输点现代人都知道的理财常识,以后只要在家躺平等发财。
给他个平台,他怕不是能给他们搬回一座金山银山!
颜芝仪已经开始沉浸在未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幻想了,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轻笑,陆时寒正跨步进来,清俊柔和的笑容竟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看来仪儿与我竟是心有灵犀了。”
颜芝仪微微仰头,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下意识反问:“寒哥指的哪个?”
陆时寒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心底,再一次放弃了谦虚做人的原则,大大方方道:“自是仪儿心所想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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