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浠笑说:“假的。好看吗?”
“好看,像那种bjd娃娃的眼睛。”
……
周濂月也不打断,耐心地站在周浠身后,任她们进行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交谈。
那女生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终于走了。
周濂月带着周浠乘电梯上七楼,坐等电影开场。
在影院大厅里,周浠又要了一桶爆米花。
周濂月很疑惑,“还能吃得下?”
“爆米花是另外的胃。”
没听见周濂月有回应,周浠笑说,“看来你已经老了,跟我有代沟了。”
进了影院,坐下好一会儿,周浠都没听见有人进来,便问:“包场?”
“嗯。”
“哦,”周浠笑眯眯,“是早就包好了呗,我才是你临时起意带出来的。”
周濂月拍了她脑袋一下。
很快,银幕上开始播放正片前面的贴片广告,几分钟后,灯灭了,闪出龙标。
电影和电视剧不大一样,经由对话交代的信息没那么满,周浠单凭声音,很难完全听懂。
但她没出声问,因为觉察到,自南笳出场开始,周濂月就变得很沉默。
电影里的南笳,声音和平常不大一样,为了贴和角色,更低沉沙哑和萎靡,有种沙粒的质感。
周浠甚至没有第一耳就听出来,是感觉到身边的周濂月情绪氛围陡然变了,她反应过来。
哦。
周濂月跷着腿,身体微微斜靠,一条手臂撑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第一次完整了解这个故事。
电影里,那热带的边陲小城,处处都是肥阔高大的植物,遮天蔽日,沉沉的墨绿色,似乎能透过屏幕,闻到一股潮湿的、高度腐烂的气息。
南笳演的姐姐,一出场便在跟妹妹的男友偷情,直到电视里传来新闻,警方在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警方随即展开调查,所有线索一度汇聚到了姐姐身上。
姐姐却知道真凶就是一直暗恋自己、且帮助过自己的小学同学。小学同学的老婆马上就要生了,而姐姐早已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就自杀顶了罪。
也就是,周濂月那时候去探班,看见的那一幕。
南笳坐在窗台上,独白陈词,最后一侧身从打开的窗户倒了下去。
这一幕没有音乐。
寂静得可怕,只有那窗户上贴着的塑料纸,哗哗作响。
电影镜头中的画面,比及现场所见,更有一种叫人血液冰冷的肃杀感。
周濂月不由自主地摘下眼镜,微微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
几乎难以自控。
想到那时候他坐在车里,而她坐在他怀里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周濂月才戴上眼镜,继续看。
妹妹不相信姐姐是凶手,极力主张继续调查,最后查到了真凶身上,也得知了更不为人知的往事:读初中时,继父曾对姐姐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性侵。
真凶,也即姐姐的小学同学是唯一隐约知道这件事的人,他曾在当年拿一块砖头,将继父砸得头破血流。
前一阵,真凶怀孕的老婆在夜宵摊上被人性-骚扰。骚扰的人,正是继父。真凶被新仇旧恨促使,顺走了水果摊上的水果刀,尾随撒尿的继父进了树林,趁其不备,将其捅死,后藏匿了凶器,抹除了痕迹……
而妹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始终与她关系疏离,甚至下手抢走她的男朋友,因为,继父最初想要下手的目标,实际是妹妹。
是姐姐,顶替了她噩梦般的人生。
最后,真凶伏法。
妹妹去给父亲和姐姐扫墓。
回去,她一路穿过似乎没有终点的热带丛林。
镜头闪回到小时候,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裙在丛林里飞奔,大的那个小女孩停了下来,拉着小的蹲下,往草地上瞧。
“这儿有只鸟!”
“它好像受伤了……”
“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它是什么鸟?”
“不知道……它翅膀是灰色的,就叫它灰雀吧……”
银幕一黑。
片刻,奏起片尾的音乐,曲调沉郁而忧伤。
周濂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想到那时候关姐跟她说,南笳去面女二号,称这角色非她莫属。
得知真相后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
只有南笳,才能明白这角色黑暗晦涩的一生。
所以她说,活着就是一次一次的死亡,不得解脱,死亡的无限循环。
而他,甚至也做了一回,逼得她再“死”一次的人。
手背上传来温热触感,周濂月回神,意识到是周浠的手。
“……怎么?”周濂月哑声问。
周浠侧着头,“看”他,“哥,我们可能永远只做对的事吗?就像,我知道不该打给苏星予,却还是会打给他。人有时候就是会脆弱、会孤单,会觉得,活着无非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周浠笑笑,“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为周家这么卖命,都是你觉得亏欠我。但是,没有必要。就像,救不活那只灰雀,不是姐姐的错……我眼睛失明,也不是你的错。”
周濂月不作声。
周浠握住他的手,“这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两个,你才是那个不能坦然面对我失明这件事的人。他们都误解你,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但是我不想这样了,我不需要你继续把我当做你的责任。因为你的责任,你过度的担心,也在反过来束缚我。我一直都很不开心,我宁愿自由地走在街上,哪怕突遭横祸,那是我的命运。我爱上谁,被谁伤害,那也是我的命运。不要试图拯救我了……”
周濂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周浠摇头,“你很好。你只是不自由。而你的不自由,是我带给你的……”
“别这么说。”
影院灯亮了起来,周濂月眯了眯眼睛。
兄妹两人仍旧坐在原处,银幕上的演职员名单尚在滚动。
沉默许久,周浠问:“哥,你在想什么?”
周濂月看着她,片刻,认真地问:“你考虑过吗,很有可能,你会失去现在的生活。”
“什么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种?”周浠笑,“不至于的吧,再不济,你也去出道好不好啊,你这张脸就能值一个亿。”
周濂月:“……”
周浠耸耸肩,“没所谓的。大不了,我求南笳姐姐包养好了。你要不要也去?”
周濂月彻底无语。
周浠笑出声,站起身,将周濂月手腕一牵,“走吧走吧。我不会管你了,我要给苏星予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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