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强迫着自己，脸上的笑意美丽温和，可是却比蛇更加可怕。
顾明喻被迫顺从着顾闻西，看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领结。
蓝紫条纹的配色，很容易就显得杂乱俗气，但是戴在顾闻西的身上却恰如其分。
矜高，优雅，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
如同落日时分开在地狱大门前的丁香，绚丽得看不见一丁点藏在在紫色花穗，和炫金大门后的黑暗。
顾明喻敏锐地注意到，领结下方，暗红色的痕迹。
那是昨天晚上他咬过的牙印，如果只是浅尝辄止，修长的脖颈，微微凸起的精致喉结上经过一夜，痕迹早该消退。
但昨天晚上，威慑之中，顾明喻是藏着真正的杀心，所以他咬破了肌肤，见到了血痕。
如果不是理智的拉扯，对方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如同一根长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他可能已经在通过脖颈吮吸人类的血液了。
所以哪怕经过医生的处理，顾闻西脖颈上的红印仍然没有消退。
只是他自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顾闻西看着镜中的人鱼。
人类的锁环戴在他的手腕上，禁锢的不仅仅是属于人鱼的力量，还有他的外表。
浅蓝色的仿佛从大海潮汐中脱离而出的发丝下，应该是一双生着薄薄鱼鳍的耳朵，但现在却变成了莹润雪白的光滑耳垂。
修长的脖颈上戴着的也不是深海中的贝类宝石，而是人类的手工制品。
人鱼的呼吸深深浅浅地在耳边响起，这饱含着痛苦的呼吸中是对现状的屈服。
他扯过人鱼的头，强迫他观看着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变成了属于他顾闻西的样子。
“很好，很乖。”顾闻西轻轻摸了摸人鱼的头顶，含笑说道：“等换好衣服后，要学会使用人类的餐具。”
他招过贴身男仆，吩咐道：“照顾好少爷的早餐。”
说完就要离开，但在阁楼的大门关上前，他转过头对人鱼道：“不要试图消极抵抗，明天我还会跟你一起用早餐，如果那个时候的你……”
顾闻西的话没有说完，小人鱼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羞愤！
他当然懂得顾闻西的意思，他如果没有去学会使用人类的餐具，像人类那样进食，将会面临比今天早上更加可怕的折辱。
到时候，就不只是匍匐和饥饿了。
人类并没有离开，话音落下之后，仍然定定地俯视着他，眼中的压迫让人鱼浑身被屈辱愤怒笼罩。
可无论怎样的仇恨，他都只能高声道：“我知道了，爸爸。”
“再见，”顾闻西的脸上扬起笑意，“我的宝贝。”
……
经过一早上的折腾，时间的指针已经走向了八点半。
顾闻西并没有兴趣去现在这具身体拥有的公司上班，三个月后就是世界末日了，还上什么班。
如果只是丧尸末日，面对末日的到来还可以准备各种食物和防身用具，但是几乎湮灭全球的天灾？
除了祈求灾难制造者的仁慈外，对末世的任何准备都没有用。
顾闻西重新穿戴好正式的服装后，对杰森道：“你有没有以前特别想做，但是因为工作忙碌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他想给杰森放一个长假，趁最后的日子多享受享受。
“什？什么？”杰森处变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慌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先生，我可以请求您原谅我一次吗？”
以为顾闻西要开除自己，明明一直被称赞为最佳助手，在行业里从来都只是遭遇高薪挖角，而没有受过任何谴责的杰森。
第一反应是他肯定做错了什么让先生不快了！
先生不会有错，错的肯定是自己。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像一只遗弃的小狗，……不，这身高应该是大型犬的杰森，顾闻西失笑道：“我不是要辞退你，只是突然觉得人生漫长，我们应该享受当下。”
“你看，在过去的千万年人类岁月里，谁会想到世界上真的有人鱼存在。”
“被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收获了人类珍爱的人鱼又怎么会想到，不过短短三年他们就从童话中的天使，变成了禁锢在实验室里的物品。”
“人生的变故太多了，所以我们应该享受当下，去做一些不给自己留下遗憾的事情。”顾闻西端起一杯英氏红茶。
来自斯里兰卡的茶叶，经过数道程序烘焙，在温泉水里冲泡开后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每一口都是芬芳醇厚，却又不失茶叶的微苦。
这种清淡甘冽的苦味最适合配上奶油蛋糕，或者甜味小饼干。
顾闻西从镂花工艺的镜面银盘中拿起一块of甜点师制作的百香果慕斯饼干。
酥脆的饼干上涂着一层抹茶味道的巧克力，纯粹的手工研制，没有添加任何糖粉，能将人的味蕾完全炸开。
顾闻西有些享受地道：“所以我打算给你放三个月假，三倍带薪假期，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杰森受宠若惊，三倍薪资的带薪假期。
这还不够，顾闻西又吃下一块饼干道：“你假期内所有消费开支，都归于我的私人账单。”
罗塞尔家主，康恩兹伯爵，顾闻西顾先生的承诺！
这简直比中了头等彩票还让人惊喜幸运，甚至……杰森想的话，他都可以在假期内给自己买下一座私人海岛。
可是……杰森眨了眨眼睛，他并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他现在进行的工作，就是他一生的梦想。
跟那些世代为罗塞尔家族服务的仆人不同。
杰森出身富裕的贵族家庭，父亲拥有勋爵爵位，祖父也是一方伯爵。
同样是伯爵，在不清楚贵族体系的人看来，他们家族跟罗塞尔在爵位上是平等的。
但事实上分封的名誉伯爵和拥有封地的实权伯爵截然不同。
在王权还统治着俗世的时候，罗塞尔家族的领地正是通向大陆的军事重地。
哪怕后来，王权覆灭，连高高在上的君王都失去了实权，沦为了精神名誉领袖，罗塞尔家族同样失去了领地，但在社会地位，金钱权势上，反而比过去更盛了。
杰森会来到顾闻西身边，却不是因为罗塞尔家族的名声。
而是……十五年前，他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那个被所有人排斥在外，无人搭理的小公子的时候。
就已经沦陷了。
明明连下人都是毫不掩饰地鄙夷，他们嘲讽着他的血统，谩骂他是私生子，异教徒。
能够让他出席在宴会上，就已经是最大的怜悯。
那个时候，罗塞尔家族的继承者们聚集在一起，被贵族和大资本们奉承着……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顾闻西好脸色。
甚至，连嬉笑谩骂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能够供公子们玩乐，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赐予……他还不配，阴沟里的老鼠不配活在人们的目光下。
连做小丑都不配。
可顾闻西却没有任何不适应，他不跟人接触，也不跟人说话，只是吃着食物，仿佛是买票进来吃一场自助餐。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惶恐忐忑，也没有强装出来的镇定，随意优雅，连快速进食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的好看。
那个时候的杰森，就读世界上最好的贵族男校，有着年级前五的名次，前途无量。
是任何家长口中别人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刚刚在少年组马球比赛中拿下第一名，得到了女王陛下的接见。
女王还赐下了一根她年轻时使用的马球杆。
宴会上同岁的少年们一半都环绕着杰森，传看着他手里的马球，就连另外一边的顶级圈子里的继承者们都对他招手。
但是杰森却放下了球杆，拿给伙伴们玩耍，他看着顾闻西吃东西的样子，鼓鼓的腮帮子里塞着食物。
无视仆人们的白眼，又吃下了一块蛋糕。
在顾闻西手伸向一杯低度数鸡尾酒时，杰森的手鬼使神差地伸了过去。
漂亮的东方小男孩诧异，“最后一杯了，你喜欢吗？”
杰森当然不喜欢，这种几乎没有度数，全是果汁的鸡尾酒哄小孩呢，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早两年就已经喝真正的纯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