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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大概听懂控制中心在说什么了。
他们的意思是,上辈子秦钩是皇帝,这次重来,秦钩不在,于是他们按照秦钩的模样,捏了个假皇帝放在这里维持世界正常运转。
但是这个假的,他是个傻的。
这也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精明的刘太后在自己没有儿子的情况下,会选择扶秦钩做皇帝,而不是比秦钩懦弱许多的西南王秦栩。
这样一来,倒是更加符合世界逻辑。
扶游看着眼前叮叮当当敲着小编钟的“痴呆秦钩”。
他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扶游定了定心神,然后上前行礼:“采诗官扶游见过陛下。”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秦钩”抬头看见他,便不自觉停下了敲钟的动作,紧紧地盯着他,绝不移开目光。
扶游被盯得心底发麻,又想起,方才控制中心给他的回复——
他同样深爱着你。
扶游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秦钩竟然深爱着他吗?
他并不觉得。
而后,“秦钩”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猛地推开编钟,站起来,竟是要朝他冲过来。
扶游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侍从见怪不怪地上前来,劝着哄着,把皇帝推回挂着帷帐的里间。
“陛下,陛下,怎么了?”
动作倒是比对待西南王要轻一点。
秦家净出疯子。
重重包围里,“秦钩”的目光始终落在扶游身上,他仿佛无意义地重复着扶游的名字:“扶游,扶游……”
扶游望着他,神色平静。
何必呢?
“秦钩”被推搡着回到挂着厚重帷帐的里间。
下一刻,里间传来砰砰几声巨响,“秦钩”又冲出来了。
掀开帷帐时,扶游看见几个侍从都倒在地上。
这个假皇帝同样完美复刻了秦钩的暴力手段。
“秦钩”站在扶游面前,捏着拳头,克制着自己,不敢再靠近,怕吓到他。
扶游看着他,最后俯身作揖:“采诗官扶游见过陛下,扶游进宫献诗,请陛下稍安勿躁。”
“秦钩”大约是只听他的话,他捏着拳头,极其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慢慢地,退回帷帐后面。
他终于开了口,吩咐倒在地上的一众侍从,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呼噜声:“把帐子挂起来。”
简直和秦钩一模一样。
扶游放下书箱,在软垫上跪坐坐好,挑了一首四平八稳的祭祀诗。
乐师重新摆好编钟,弹奏起悠远的乐声。
扶游甫一开口,“秦钩”便安静下来,那种野兽似的呼噜声也消失了。
他没有坐在榻上,却一定要坐在地上,抱着腿,高高大大的身形蜷缩起来。他看着扶游,听着扶游唱歌,不自觉就红了眼眶,模样怪委屈的。
扶游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唱诗。
难得片刻安宁,侍从们无声地退走,推门出去时,忽然看见一个不速之客也站在门口。
西南王——或者说真正的秦钩就站在门前。
刚才在宫道上,他挣脱了侍从,追着扶游的脚步到了养居殿。
他已经按捺不住要推门进去,他想把那个冒牌货揍一顿,然后把扶游给抱走,让他给自己献诗。
可是殿门打开时,扶游的声音泄露出几分,传到他耳里。
他忽然消了气焰,不敢进去放肆了。
扶游很看重献诗这件事情,要是他现在冲进去大闹一场,扶游肯定会很生气的。
他不能再惹扶游生气了。
于是他收回手,在殿门外蹲下,耳朵贴着殿门,就这样蹲着偷听扶游唱歌。
扶游来皇都的时候,背了满满一个书箱。
可是到真正献诗的时候,他也只挑了四五首太平诗。
《团团黄雀》是不可能再出现在秦钩或者和秦钩有关的任何人面前了。
四五首诗很快就献完了,扶游又一次俯身行礼。
“扶游告退。”
一听这话,皇帝“秦钩”猛地就站了起来:“不许……”
扶游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陛下稍安勿躁,下一个采诗官马上就到,扶游告退。”
“秦钩”很听他的话,但是又要克制着自己想靠近他的本性。
他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来就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扶游,你别走。”
扶游偏偏和他唱反调:“我要走了。”
说完这话,扶游便背起书箱,起身离开。
“秦钩”下意识要去追,却被扶游回头一眼定在原地。
他是有点傻,但是他熟悉扶游的一切。
扶游的目光很明显了,他讨厌他,他要是再跟上来,他会更讨厌他的。
“秦钩”最后又憋出一句:“扶游,那你明天还要来啊。”
扶游恭敬回了一声“是”。
其实明天就不是扶游献诗了,他明天不会再来了。
不过“秦钩”只听他的话,只要他答应了,“秦钩”就放心了。
扶游走出养居殿。
门外蹲着个人,察觉到门开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西南王——真正的秦钩也喊了一声:“扶游。”
扶游转头看他,目光清澈,没有杂质。
秦钩被他的目光看得顿在原地,他想了想,最后道:“我……我是西南王!”
换一个身份,秦钩这样想,反正他已经用了西南王的身份,换一个身份,他和扶游就能更好地重新开始。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从现在开始,他和那个痴呆皇帝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皇帝做过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扶游看着他,似乎是扯了扯嘴角,然后俯身作揖:“西南王。”
“嗯。”秦钩却比痴呆还痴呆,不太容易地找借口撒谎,“我……刚刚在宫道上吓到你了,我不是疯子,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疯子。”
他一连说了两遍,最后还暗暗地讽刺里面那个“秦钩”。
“里面那个才是疯子,你要小心点。”
扶游却道:“西南王慎言。”
秦钩同样很听他的话,连连点头:“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扶游又一次行礼:“扶游告退。”
秦钩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又连忙松开手:“我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在哪里?住在驿馆。”
他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霸道,还补了一句:“我送你,好不好?”
扶游看着他,淡淡道:“不麻烦西南王了,西南王就这样出来,恐怕侍从们都要急坏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秦钩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就穿了中衣中裤,还赤着脚,大雪天的,他不觉得冻,别人觉得他是纯正的疯子。
扶游转身离去,秦钩想追上去,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
他回头,推开养居殿的殿门。
果不其然,那个冒牌货、假秦钩,也趴在门上,偷看扶游。
秦钩看见他就不舒坦,总感觉自己在照镜子,他冷声道:“离扶游远点。”
“秦钩”虽然傻,在扶游的事情上却一点都不迟钝,他马上感觉到对方带着的敌意,立即反驳:“关你什么事?”
“滚。”
猝不及防,秦钩一拳把他揍回去,关上门,留下烂摊子,转身大步离开。
他回到西南王的住所,从衣箱里挑了几件衣裳,重新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他又要去见扶游了。
那头儿,扶游背着书箱,走在宫道上。
他拽着书箱带子,脚步匆匆,头也不回。
上辈子他自尽之后,想办法和控制中心取得联系,成了和秦钩一样的任务者。
控制中心一开始说,他才刚来,比较熟悉这个世界,就让他再回来练练手,就当是正式做任务之前练习一下。
他来这里不过一年,一开始事情还是很顺利的,他就像是从前一样,在外面采诗,结交朋友。
可是来到皇都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