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秦钩”变成了个傻子,而西南王……
西南王。
扶游咬着牙,立即发件询问控制中心,控制中心也很快就回复他了。
“扶游,他是自己冲破禁制,闯进来的,我们没拦住。小世界开始运行之后,就会上锁,他自己□□进来,中途又出了点错误,结果他就跑到西南王身上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扶游说:“麻烦你们,能不能把他弄回去?”
“没有这项功能,他进来之后,除非他身死,就可以脱离小世界,回到控制中心,否则我们没办法干预。”
“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只要他死了,他就会离开,你可以……”
“他现在是西南王,我要是杀了他,我也会被杀头的。”
“那就没办法了。”控制中心最后说,“傻子皇帝的属性和他一样,而且对你百依百顺,就是有点傻,要不然你考虑一下?”
扶游没有回答,叹了口气,礼貌地说了谢谢,然后切断和控制中心的对话。
这时候,宫道前面忽然有仪仗行来。
扶游连忙回神,侧过身,贴墙站好。
孔雀羽毛织成的华盖,从扶游面前轻轻拂过。
轿辇在他面前停下,略显威严的女子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是今天的采诗官?”
扶游垂眸:“回太后,正是小臣。”
“怎么这么小?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臣名叫扶游,今年十五。”
“扶游……”刘太后顿了顿,似是在想什么,“才十五,怎么就来做采诗官?”
扶游斟酌道:“回太后,扶游家中原是采诗世家,祖父与父亲皆已亡故。新皇登基,朝廷征召,家中只有伯父、表兄与扶游,伯父年老,表兄体弱,才由扶游外出采诗。”
他倒不是不埋怨伯父表兄,只是在太后面前告状,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万一伯父被诛九族,他同样在里边。
刘太后微微点头:“也是苦了你,行了,出宫吧。”
扶游愈发低了头,刘太后的轿辇被重新抬起来,走远了。
她靠在软枕上,随口问身边人:“阿戎,刚才西南王喊的就是这个扶游?”
刘将军原来站在轿辇另一边,难怪扶游没有看见。
他佩着刀,跟在姐姐身边:“没错,就是他,在宫道上嚎得可清楚了,跟着的人全听见了。阿姐看他像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和秦栩有什么勾结?”
刘太后扶着额,摇了摇头:“不像。”
这时候,轿辇到了养居殿前,养居殿也正闹着。
刘将军怒叱一声:“怎么回事?又闹成这样?你们就是这样照看陛下的?”
内侍们叫苦不迭:“大将军恕罪,实在是……刚才那小采诗官在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一走,陛下就不知怎么了。”
刘将军回头,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是那个采诗官。
这天夜里,扶游就收到了太后宫中传出来的懿旨。
让他明天继续进宫献诗,一直到年节。
诗不够了不要紧,可以献别人的,总之要他去。
扶游有些烦恼,想是今天不小心引起太后怀疑了,太后要敲打他。
那个总帮他的老人家倒觉得没什么:“挺好的,你去献诗,要是从宫里得了赏赐,足够你用一辈子的了。”
扶游朝他无奈地笑了笑,给他盖上被子:“您老还是快睡吧,别再偷吃糖了。”
他安顿好老人家,就拿着懿旨回到自己房间。
扶游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刚掏出火折子,还没点起蜡烛,窗户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他吓了一跳,迅速退到门外。
窗户那边还是窸窸窣窣地响,有个声音,小声又委屈:“扶游,是我。”
扶游提高音量问道:“谁?”
“扶游,我……”那人拉开窗扇,忽然改了口,“我是西南王。”
秦钩又一次咬着牙,说出自己现在占用的身份,又小心地斟酌词句:“白天在宫里,吓到你了,我已经好了,我不是疯子了,我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
他当然不是疯子了,他特意收拾了一下才过来的,人模狗样的。
扶游点起蜡烛,烛光照在他面上,秦钩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按在窗扇上的手划过木头,咯咯地响。他死死地盯着扶游的脸,目光犹如实质,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拉进怀里。
白天的时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扶游。
当时他根本不敢仔细看扶游,怕惊动了他,现在扶游忽然点起蜡烛,烛光映着扶游的脸,就这样直接闯进他的眼睛里。
他受不了,他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扶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退了几步,稳下心神:“西南王,上次的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不用特意过来赔礼,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您回宫吧。”
秦钩怎么可能回去?他根本都没看够。
他等了八年,再次见到了,怎么可能放手?
他尽力缓和语气:“我想给你赔罪,你吃晚饭了吗?你饿了吗?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扶游神色不改,恭敬回绝:“多谢厚爱,我方才已经用过晚饭了,恐怕不能陪同西南王用饭了。”
“没事,那……你冷不冷?你都没几件衣服,也没有厚被子,我带你去裁缝铺……”秦钩忽然反应过来,急急解释道,“我没进你房间,没乱翻你的东西,我只是……”
解释不清楚了,因为他确实趁着扶游不在,做了这些事情。
他只是太想扶游了,他见不到扶游,就想闻闻他的气味。
他只是犯了天底下所有小狗都会犯的错误。
秦钩抬眼看他,隔着窗子,隔着半个房间的黑暗,还隔着扶游手里的蜡烛。
烛光晕染,扶游的双眼如他记忆中一般清明透彻,没有杂质。
扶游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在秦钩心里升起。
秦钩连忙又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把你的东西都弄脏了,我帮你换新的,你跟我出去……”
扶游声音轻缓温和而又有力:“西南王?秦钩?你还要演戏吗?”
秦钩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我是秦栩,扶游,你记错皇帝和我的名字了。”
扶游蹙眉,万般无奈:“秦钩,这样很有意思吗?”
“我不是秦钩,我不是秦钩。”秦钩定定地看着他,“我是秦栩,秦钩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我和他不一样,我是秦栩。”
他说着这话,就双手攀着窗台,要翻进来。
“我证明给你看,我的手臂上有一道疤,我是秦栩。”
扶游后撤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呵斥道:“你别进来。”
“好好好。”秦钩连忙收回手,“我不进来,你别生气。”
扶游端起烛台,向他走来。
秦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扶游会有上辈子的记忆,但是他唯一明确的是,绝不能让扶游看出来他其实就是上辈子的秦钩。
不能,绝对不能。
扶游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将手掌心里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糖块——递给他。
“秦钩,我今年采诗,再加上今天献诗,攒下来了一点积分,先把这个巧克力还给你。”
积分。
巧克力。
控制中心。
一瞬间,就像是有人抽空了所有的空气,秦钩几乎要窒息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扶游。
扶游神色淡淡,朝他伸出手。他的手凉,巧克力在他的手里也不融化。
秦钩缓过神,试图继续伪装:“扶游,这……这是什么?”
“是你之前给我的,欠你的,大概是三块巧克力,两颗薄荷糖,还有一颗安眠药,等以后我慢慢攒积分,会一点一点还给你的。”
秦钩试图挣扎:“我没见过这个东西,为什么要还给我?我不要。”
秦钩看着他,扶游也看着他,隔着烛火。
扶游将手里的巧克力放在窗台上,秦钩站在窗户外面,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直接踩进房外的排水渠里。
原本比扶游高一个头的秦钩,如今比扶游整整矮了一个头。
他不去看巧克力,只是仰头望着扶游,双眼通红,祈求一般望着扶游,求他不要再说了。
“扶游,求你了,我是秦栩,我不知道秦钩是谁,秦钩是疯子,是神经病,我不是,我是秦栩。”
他为了摆脱秦钩这个身份,不惜承认自己是他从前最看不起的懦夫。
他只是想重新开始,不管怎么样,让他变成乞丐,让他变成残废,让他变成小狗小猫也可以。
他只是想跟扶游重新开始。
扶游看着他,月光烛光照在他的面上,叫他洁白得不染纤尘。
他不能体会秦钩的痛苦,也并不想体会他的痛苦。
只像天神对罪人的审判,平静得没有波澜,却将人打入最深的地狱。
“秦钩,你竟然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