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钩委屈地转回头,走回去。
身边的刘氏兄弟对视一眼,觉得不简单,这天夜里就给刘太后写了信。
所幸这些年刘太后也了解了扶游的性子,扶游爱自由,就算皇帝转了性子,他也不可能和皇帝有过多的纠缠。
于是她给刘氏兄弟回的信里,只说随他去,不用理会。
刘氏兄弟犹豫了一下,也按照姑母的吩咐,不做什么动作。
大雪连绵,天气越来越冷。
好不容易熬到了除夕。
除夕一过,马上就要开春了,冬天就算真正过去了。
刘太后让织造府缝制了许多香囊,又让粮仓配了五色黍米,装在布袋子里,分发给各诸侯,再由各诸侯分给百姓,意在与民同乐。
也算是在民心上,扳回一城。
除夕这天,同样也是扶游的生辰。
二十岁生辰,算是大日子。
秦钩本来就说是出来巡查的,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他害怕扶游生气,只好恋恋不舍地出去继续巡查,除夕那天,才重新回到雁北城,想陪他过生辰。
这样应该不怎么明显。
他一回来就拿着礼物要去找扶游,敲开房门,开门的却是一个不速之客——
晏知。
也是,雁北城和晏知的辖地离得不远,扶游二十岁生辰,他不可能不来。
扶游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地放满了晏知带来的礼物。
头一次在礼物方面做出改变,决定不再给扶游送金银珠宝的秦钩,开始后悔。
他后来才知道,扶游不喜欢那些俗气的东西,可他总觉得,送礼物就是要排场大,排场不大,那叫什么送礼物?
可是崔直说,送个有心意的小东西,扶公子肯定更喜欢。
鉴于崔直在他和扶游的关系更进一步上立过功,秦钩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听他的一回。
结果他就拿着个有心意的小匣子过来了。
还没送呢,就已经被晏知比下去了。
他回头,低声对崔直道:“你的黄金百两没有了,马上去弄黄金百两、各色珍宝过来。”
崔直一脸迷惑。
秦钩站在门外,晏知站在门里,静静地对峙。
这时候,扶游换好了束冠礼上要穿的礼服,一边喊着兄长和怀玉,一边从里间跑出来。
“我觉得很合身……”
秦钩看向他,朝他笑了笑,附和道:“我也觉得。”
扶游抿了抿唇角,挽起衣袖,向他作揖:“陛下。”
秦钩若无其事地推开晏知,径直朝他走去:“扶游,我只是路过这里,记得是你的生日,过来给你送点礼物。”
他把小匣子递到扶游面前:“你看,我真的没有故意跟着你,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有这个小礼物。”
这个东西,扶游勉强还能接受,接过匣子,道了声谢,还没看,就让怀玉拿进去放好。
秦钩环顾四周,叹了一声:“我在外面巡查,弄得灰头土脸的,比不上定王会装扮,还会送礼物,一出手就是满屋子的……”
扶游收了礼物,他就开始得意忘形,暗戳戳地踩别人了。
可是扶游又不是小傻子,连这话都听不出来。
他瘪了瘪嘴,轻声道:“秦钩,你差不多得了,你再敢这样阴阳怪气?”
看来秦钩“蒙蔽君心”的功夫练得还不到家。
秦钩乖乖闭嘴,下定决心继续努力修炼。
除夕这天白天,扶游就在落脚的小客店里办了束冠礼。
享誉天下的老夫子亲自给他加冠,还改了通用的祝词,亲自给他写了新的。
——文通古今,墨晕四海。天下文才,不及万一。
扶游被夸得小脸通红,端端正正地跪在软垫上,低着头,让老夫子给他戴上发冠。
这时候,秦钩就在里间偷看。
作为男宠,他很自觉地不“抛头露面”。
其实也是不想给扶游添麻烦,扶游还要在外面采诗写史,皇帝对他恩宠太过,对他只有困扰,没有帮助。
他本来觉得小客店太破败,配不上扶游,还想给他换一个地方束冠,最好是皇宫。
最后这个念头还是被崔直劝回去了。
黏得太紧,容易惹扶游不高兴,也是崔直教他的。
秦钩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军师”,倘若前世多听听崔直的,他也不至于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所以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听崔直的。
外面的礼节不太多,很快就结束了。
扶游揉着脖子进来,秦钩连忙迎上去。
“扶游,你今天很好看。”
扶游蹙眉,看了他一眼。
这也是崔直教他的,如果觉得对方好看,就要直说。
不能阴阳怪气地说话。
秦钩乖顺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把头冠和厚重的外衣都解下来,拧干巾子,给他擦脸擦手。
秦钩做着这一切,绝不假手他人,心满意足。
原来不像野兽一样外露,也可以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收起尖利的爪子,帮扶游捏捏肩膀:“扶游,你真好看。”
扶游扯了扯嘴角,忍住笑:“你没话说可以不说。”
也是除夕这天晚上,雁北城刘氏兄弟办了宴会,请皇帝亲临。
扶游大小是个官,也去赴宴了。
两个人离得远,一句话也没说上。只有朝臣起身念祝词的时候,秦钩说一句“平身”,算是对话。
后来宴席散了,扶游向来不会喝酒,晕乎乎地站起来,被晏知扶回去。
秦钩看得眼红心热,本来准备悄悄跟过去的,但是被崔直按住了。
崔直朝他摇了摇头:“陛下,不可。”
好吧,既然军师都这么说了。
怀玉就在外边等着接扶游,见他出来了,连忙上前去扶。
“你怎么又喝酒了?少喝一点不行吗?反正你坐在最后面。”
扶游舌头打结:“不可……礼数不可废,该……该喝多少都是有定数的……”
看来他是真醉了。
“真是的,你怎么跟那个老古板一模一样,成天礼啊礼啊的。”怀玉把他扛起来,背在背上,“走了。”
怀玉吃了药,身体好了许多。
一路把他背回客店,丢在榻上。
“等着,我出去烧水给你洗脸。”
可是等他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房间门已经关上了。
怀玉推了推,好家伙,还被锁上了。
他拍了拍门:“扶小郎君?你发酒疯了?开门。”
房间里,烛光昏黄,扶游坐在榻上,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人——
秦钩半跪在他面前,双手握着他的脚,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正帮他脱鞋。
他最终还是没听崔直的话,按捺不住心思,跟过来了。
扶游脸上绯红,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说话还有些含糊:“秦钩,你在干嘛?做什么锁门?”
秦钩正色道:“扶小郎君醉了,我来侍奉扶小郎君睡下。”
扶游笑了笑:“先来后到,你是后来的,去开门,让怀玉进来。”
秦钩摇头:“我是先来的,我已经烧好水端过来的。”
门外怀玉又拍拍门,没好气道:“扶游,你是不是在找死?再不开门我打死你。”
扶游蹬了一下脚,踢在秦钩的心口:“那你自己想办法,出去跟他说。”
“是。”
秦钩起身,走到门边,开了门。
“扶游,我生气了,三……二……”怀玉拍门的手停在空中,话也才说了一半。
他皱眉,看着秦钩。
秦钩思考了一下,最后道:“今晚我照顾他……服侍、伺候……”
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最后挑中一个。
“……侍寝,今晚我侍寝。你去别的地方睡吧。”
怀玉愣住的瞬间,秦钩又一次把门给关上了。
他转回头,扶游已经醉得支撑不住,又一次躺在了榻上。
秦钩帮他松了松衣领,用巾子给他擦擦脸。
扶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推了他一把:“谁让你上来的?”
秦钩拿着巾子:“我给你擦脸。”
扶游“哼”了一声,蹬了他一脚,把他蹬下去了。
然后拽过被子,把自己盖好,闷闷道:“我要睡了。”
秦钩帮他把被子扯下来一点,让他露出脸:“好。”
没一会儿,扶游就被被子闷得蹬开了半边,酒意还没散,他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盯着秦钩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你还没走?”
“你没说让我走。”
“没走正好,唱首小曲来听听。”喝醉了的扶游,肆无忌惮地指使他。
秦钩迟疑了一下,扶游见他犹豫,便道:“干什么?我之前给你唱那么多次,你给我唱一次都不?你这是什么男宠?别人的男宠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不要了,退钱退钱!”
秦钩小声道:“扶游,我不会。”
“……这都不会。”扶游瘪了瘪嘴,“明天去学,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有,我生辰,你给我送个木头的小狗干什么?”
“那个是我雕的,代表我。”
扶游笑出声来:“太吓人了,还龇着牙,以后不许龇牙。”
秦钩点点头:“我知道了。”
扶游蹬了蹬脚:“不会唱小曲,睡不着……睡不着……”
秦钩想了想,脑袋靠在他的耳边:“汪汪汪,嗷呜。我不会唱小曲,我会叫。”
扶游的脸被他说话的气息弄得怪痒的,往边上躲了一下。
秦钩凑在他耳边,蹭他的脖颈,像是要一口含住他的耳朵:“嗷呜!嗷呜!嗷嗷嗷!”
扶游笑着,按住他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