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瑶光殿。
因大军还朝是盛事,这至皇亲贵胄,下至文武百官,都纷纷齐聚瑶光殿,为归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所谓接风洗尘,自然是要好的酒菜款待功臣,但此次瑶光夜宴却不仅仅是让大家吃吃喝喝,更重要的是,帝王对将士们的封赏,也将在此一并举行。
封赏三军,最大的依据毫无疑问是战功,而提到战功,那肯定没有人能跃得过定北侯去,因而酒过三巡之后,有一些人便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跳出来活动了。
而这些不安分的人中,第一个按捺不住便是皇后和庆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实在是晋元帝安排李元卿去城门迎接大军这事儿刺激到了皇后母子。
要知道,皇子虽说身份较寻常人是要尊贵一些,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因此并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皇子都有资格代表天子去迎接凯旋大军的。
尤其是在如今这种皇储未立,太子之位空悬的时候,一个能代表天子出行的皇子,在文武百官乃至平民百姓眼里,地位那是大不相同的。
说得直白一点,世人经此一事会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晋元帝此举是不是在向世人宣示他心目中的最佳继位者人选?
如此一来,皇后和庆王又如何能不着急?
他们怕呀,怕晋元帝万一真的挑中了李元卿,下一步再将他给册封为太子……那可就没他们母子俩什么事儿了。
毕竟,这太子一立,很多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皇后他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没有什么操作的余地了。
更何况,皇后虽然贵为六宫之主,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这些年她在后宫过得到底有多么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再加晋元帝对柳贵妃和李元卿的宠爱,皇后几乎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后位会被取代,如今再一听说李元卿都能代表皇帝去迎接凯旋的大军了,她心里的恐慌更是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为了改变己方眼下陷入的被动局势,皇后和庆王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而他们想出的办法倒也不复杂,那就是搭定北侯府这条大船。
至于要怎么搭定北侯府,皇后和庆王仔细分析过了,联姻绝对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虽说因着前头遇袭受伤的事,定北侯的身体听说是不太行了,说不准以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挂帅出征,但皇后母子却觉得,定北侯作为此番平定蛮族的大功臣,于情于理,晋元帝都不会亏待了他去。
而且,就算没有定北侯,那不是还是沈将军吗?
沈将军在此次战役中的功绩也是可圈可点的,就算日后定北侯真不成了,有这位沈将军在,这定北侯府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容易垮的。
除此之外,定北侯府的小一辈里也不乏人才,像那位侯世子沈清远就很不错嘛,小小年纪就已是个文武全才了,这样的人,还担心他长成以后撑不起区区一个定北侯府吗?
综合述分析,皇后和庆王一致认为,和定北侯府结亲是他们摆脱眼前困局的不二之选。
许是想得多了,人就容易变得急迫,这不,封赏都还未开始,庆王甚至还没观察过晋元帝的态度,便匆匆喝了两口酒,跪到了晋元帝的面前。
“父皇,趁着今日大军归来的喜气,儿臣也想向父皇求个恩典,还望父皇成全。”庆王伏地叩首,一副虔诚恳切到了极致的模样。
晋元帝原本正沉浸在君臣同乐的良好氛围里,此时突然被庆王这么一打岔,他的眼底飞快划过了一抹不悦。
他隐隐预感到了自家这位“好儿子”没盘算什么好事,但眼下群臣俱在,酒宴正欢,晋元帝并不想败了自己和朝臣的雅兴,遂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不动声色道:“哦?不知我儿想要什么恩典啊?”
在说到“我儿”两个字时,晋元帝下意识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警告庆王小心说话。
只可惜这会儿庆王全身心都系在和定北侯府结亲这件事以及事成之后自己可以获得的好处,并没有听出晋元帝话里的警告,这也就注定了他不会聪明的适可而止。
以为晋元帝心情不错的庆王偷偷清了清嗓子,又瞥了眼拖着“病体”端坐在原位定北侯,这才低头掩住一脸喜色道:“儿臣心悦定北侯的千金沈二小姐,想请父皇为我和沈二小姐赐个婚。”
“赐婚”二字一出,别说是定北侯了,就连晋元帝的脸都忍不住拉了下来。
庆王此举,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啊,在场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不难猜出他是想借着儿女亲事攀定北侯府。
而堂堂一国皇子,不惜脸面攀附重臣,除了是肖想那至尊之位,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一时间,众人看庆王的眼神都有点不太对了,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更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觉得庆王此举实在有些没脑子。
龙椅谁不想坐?可如今晋元帝正值壮年,他就敢如此直白的表露心迹,这是生怕他亲爹洞悉他的心思之后不给他小鞋穿呢?
老狐狸们想着这些,忍不住暗暗摇头,觉得庆王今日大概是讨不了什么好了。
不仅如此,他说不准还会将定北侯府拉进坑里,让侯府一并遭了晋元帝的猜忌和厌弃。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有些平时和定北侯府关系还不错的,更是直接给了定北侯一个同情的眼神。
接收到殿中同僚投来的形形色色的眼神,定北侯也是很无奈,他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在这儿坐着,啥也没说,啥也没做,竟然就被人给盯了。
这飞来横祸的,他找谁说理去呀!
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定北侯到底忍住了将庆王给暴揍一顿的冲动,静静地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