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均觉得这柳会祥的文章做的应该不怎么样,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就和孩子写的文章一样。
但是内容这一点上,还是很不错的,说的隐晦但又明显,隐晦是读书人最喜欢的事情,而且隐晦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大临的皇家颜面,虽然大临的皇室已经没有了什么颜面可言。明显不是说他直接点明了卢阳王和平帝之间的矛盾,而是说他点明了卢阳王的想法和卢阳王那么做是因为什么事情。
沈均看好柳会祥的前程,不管柳会祥这次会是被贬到边境,还是会被罢官回家,他今后的仕途都会非常顺利。不管是卢阳王做了皇帝,还是当今的太子做了皇帝。他都是会被用的,他这份勇气和决心绝对能够让他在大临朝堂上大放异彩。
或许他现在的能力不够,但是做官是不仅仅需要能力的,有的官员是不需要能力,只需要胆识和气节的。鸿胪寺里的官员大多都是如此,每一个鸿胪寺的官员都不一定是一个好读书人,但是每一个鸿胪寺官员,都是一个应对事情的好手,都是一个气节和胆识非常之人,大临的外交上,一直都是以强硬著称的。
比如当年的卢阳郡之事,只要和帝松口,大临就可以用银钱把卢阳郡赎买回来,但是和帝没有。甚至于和帝还杀了南唐派来商讨这件事情的使者,当着朝堂上所有大臣和自己那个最喜欢的南唐妃子的面杀的。
大临建国三百年以来,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只有卢阳郡一郡是被南唐夺取的,哪怕是大临人骨气最弱的年代,大临依旧还坚挺着脊梁。
南唐的那位开国君主曾经说过,凡大临者,气节与阴险并存之。其强大之处在于此也,其低下之处,亦然在于此也。虽大临未可以三百年而夺天下,他国未可覆灭大临也。故此,大临是天下之雄国也,可为天下之强国也。
沈均知道整个大临朝堂上,敢这么和卢阳王公然叫板的人,没有几个人敢和卢阳王这么说话,就算有那种敢和卢阳王这么说话的人,其实也不会这么和卢阳王说话。
柳会祥是在找死,但是柳会祥也是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解决大临朝堂上现在最大的困局。虽然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他的这一番话,足以被后人载入史册,假如是太子继位的话,柳会祥这番话会被史官修润一下,放到史书上的。
而就算是卢阳王继位,这番话也有很大的可能被记录在大临的史书上,虽然正史和野史的记载可能会差距很大,但是却也会被记录下来。
反正这件事情的处理权在史官的手上,史官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史官怎么想,就由着皇帝辖管了。虽然有过春秋时期齐国太史就因写了权臣崔杼的“弑君”之罪,结果兄弟二人接连被杀,然后被杀之后的另一个弟弟依旧还在写着那些事情,最后没被杀害。
但是那是春秋,不是大临,大临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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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种人能够做到自己不杀史官。而且那时候的皇帝的权利是不如如今的皇帝的。
所有的史官都是会被控制在长安城里的,在民间或许有那种自己私自修史的人,但是那种私自修史的人,不会有一个人的史书被大临承认,而且大临律例当中还有一条就是凡大临史书者,当以官家为重,私史不可记论,凡有知书写野史者,斩之不留。
从这上面其实就可以看出来,大临对待私自编写史书很严格,不像春秋那种风格。
所以现在的史官还是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当然了,如果卢阳王想要谋反的话,他们是不可能不记录下来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被杀的,那么就是史官最喜欢的事情。史官们不是想死,而是想要青史留名。历朝历代想要青史留名之人,都是不少的。尤其是书写史书的史官,可是史官里面能够上史书的人,其实也就尔尔。
而且史官多在京中,很难出京,便也很难能够有什么机会获得什么封赏,有什么建树。所以大多数史官都是籍籍无名的,更何况大部分都是只记载整理史书,摘抄史书的人。
很多史书的作者,都是通过前人的史料进行摘抄修改的。真正百年前记载史书的人,其实是最少有人知晓的。他们就像是人类历史当中的记录者,不是人类历史的总结者,他们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像是一捧散沙一样。也许有人能够记住沙子盖出来的堡垒,但是没有人能够记住沙子的样子。
或曰:“当年明月夜,月下樵夫带木而归,月光影乱杂树,樵夫怡然自得。”人们记得这句话是谁写的,记得这话是什么时候写的,可是没有人解决的住这个樵夫是谁。这句话是樵夫和其作者说的话,但是这句话所有人只知道是作者写的话,不知道是樵夫说过这句话,不知道是樵夫把这句话告诉给作者的。
因为作者没说,所以也就没人知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史官都希望自己能够青史留名的原因。
沈均知道这其中的一些门道,才会觉得这个柳会祥的话被世人所熟知。
只是柳会祥没想那么深远,现在的他还在等着卢阳王一派的人怎么对付自己。
卢阳王知道柳会祥在骂自己,也在暗指自己的狼子野心,但是他没有开口说话,虽然御史的话最好亲自反驳,但是他是卢阳王啊。什么事情还需要他自己亲自反驳呢?他手下虽然没有御史,但是也有很多其他官员啊。不等他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有人站了出来。
那人直接说柳会祥是狼子野心,是为了挑拨皇帝和卢阳王之间的关系,凡此种种。却对柳会祥的那几个问题避而不谈,装作好像没有听到这种指责是的。
柳会祥本来想在这之后继续反驳,却被人拍了拍肩膀,柳会祥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位老御史。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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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柳会祥的老前辈,柳会祥已经认识他很多年了,那时候柳会祥还不是御史。老人可以说得上是他的前辈,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的长辈。
老人叫何为耽,“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为耽,老人是大临朝堂上所剩不多的清流了,也是大临为数不多的诗人和老御史。
御史这种官职实在是小官,谁会安心在御史这个位子上安心做一辈子呢?何为耽就是。
他在三十岁当上御史之后,就一直是御史。至今已经三十年了。而且他是大临诗坛上少数的老人,大临的诗歌本就不如以前盛况,再加上文成皇帝又开始重武轻文,诗坛沉寂无比,也就只有这位老人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抱负,写着自己的诗歌。
柳会祥知道何为耽这个人,因为自从他在长安城读书以来,这位老人就在他宅子附近住了。他这些年来,没有换过宅子,老人也没有。
他开始一直只以为老人是个独自居住无儿无女的鳏夫,但是在他进入到监察院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位平日里生活极为单调的老人,居然是御史。
他们二人平日里虽然只是偶有交谈,但是何为耽对他的照顾,他还是知道的。何为耽不仅仅是把他看做御史院的新人,还当做了自己的晚辈。
老人没有和柳会祥说话,而是走上前去,他的步伐缓慢,却又坚定不已,和这么些年来的每一次上奏都是一样的,老人虽然看起来像是老农,但是身上的衣服却很是干净,就连一般的褶皱都没有,可是也就只能够说是干净,因为官服已经微微的有些发白,看起来颜色不新鲜,却不老旧。
老人看起来弱不经风,但是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就像是那句诗说的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朗声说道:“臣何为耽有本要奏。
臣谓今东北之事,是以罪者为三也。其一者为童环,其二者为陛下,其三者为诸公与卢阳王。
童环之罪,在于其懈怠诸事,不肯用心,弃陛下之天恩与大临之国运于不顾,然其罪之在,亦是陛下与大临之所驱。
陛下之罪,在于不察,今大临之所以立国,在于先祖皇帝之训。陛下虽遵祖训,然多有懈怠。是以用人不察,以至于边关诸事闭塞,未见童环之本性,是以未能尽事情于先天。
而诸公与卢阳王之罪,在于卢阳军也。卢阳军之覆没,其罪在于卢阳军也。卢阳军昔年为卢阳王殿下之私军,其中将领归顺之后不服王化,而卢阳王殿下与诸公未曾劝导,以至于其中军士多怀私心,且其本自骄傲,故而轻敌。
卢阳军故没,臣不谈之。故言陛下、童某和诸公及卢阳王之罪。此三者之罪,是以不知相较,臣需请求陛下准许臣三思而后定其事情。”
平帝沉默,随后摆了摆手,洪亮喊道:“陛下准了,何大人慢慢陈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