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两月,幸不辱命,特来述职。”
平常这时候顾星朗已经动身回折雪殿了。
是知道上官宴今日回来,特意在等。
涤砚看一眼对方怀中纸张如山,有些替主君头疼,转身去通报,很快请人往书房。
“瘦了,还黑了。”见面第一句,终年白皙如冠玉的顾星朗道。
“臣是劳碌命,半生奔波,不比君上笼中娇养。”上官宴立乌木案那头,顾星朗对面,不请自坐。
顾星朗不以为意,笑笑道:“你也说了是笼中,若换得,你来受娇养,朕去外头好山好水里奔波。”
类似玩笑十几岁时开过,都在宫外,骤然于宫内这么讲,同样语气,意味却大不同。上官宴一怔,复站起,双手捧奏折呈递,“臣失礼知罪。请君上过目。”
顾星眼神示意他放下,仍松快含笑,“得空再逐字看,你口述吧,简要些。”
“纪、柴、薛、檀、温、崔、肖、郭。”上官宴稍沉吟,“从南到北,举国势力最盛者,无出此八族。纪相虽致仕,后继有人,家业无衰;温与檀经去年两场风波,先后折损,不堪大用,君上圣明…”
出门前顾星朗交待的并非这个。
他望着上官宴有些不解,“盐铁使之责——”
“是。东部沿海以鹤州为中心南北所辐产盐之地,及其供销、往中部与西部延伸与各城郡往来,概述都在奏疏中,存疑处以靛青墨笔标注,君上可细查看。中部池盐同样。因在鹤州停留较久,”他稍顿,“此番对从前少留意的肖家,多了些观瞻。”
顾星朗又看他片刻。
忽站起来,“这趟路赶得急,没空喝酒吧。走。”
上官宴眨眨眼,不敢不从,一路跟着出挽澜殿。
这祁宫若非经年走动,太容易迷路,至少此刻在行这条沿宫阙的看似大道,就很弯绕。
经清凉殿时他望了一眼。
然后过清凉殿与漱暝殿之间那条花径,他朝黑暗中尽头又探了探脖子。
“寂照阁?”
顾星朗便在这时候回头,上官宴干脆开口问。
“嗯。”
“无尽夏之谜,还无解么?”
去秋四人讨论过,不是秘密。随行宫人们候在不远,顾星朗低声:“没有。你有了?”
上官宴讪笑:“君上说笑。”
“不玩笑。你有令妹边境递话,又有此番辗转青川,朕总盼着,天降惊喜。”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不必再回话的意思。上官宴无声跟上,终于一座院门前停下,看匾额,竟是太乐署。
夏夜悄静,虫鸣和花香。近几个月因阮雪音练舞,顾星朗来得频,值夜的婢子几乎是抬眼认出了圣驾。
一时月出惊山鸟,楼内张灯结彩,很快通明。教习张罗备茶,互搓着两手不确定作何安排,涤砚道酒菜自有御膳司送来,她只管安排几个得力的上二楼弹唱。
自晓山、诗扶和晚晚先后入祁宫,这太乐署最得力的选项便没易过主。
上官宴眼瞧着凤尾箜篌和桐木琴被搬进来,然后晓山诗扶进来,最后晚晚抱着那把愈见古沉的柳琴至。
连露面顺序都与从前一样。
而他蓦然发现二楼他们正处的这间屋子,其陈设格局也似最欢楼,若非霁都夏夜与锁宁潮热终不同,几乎乱真。
酒菜皆备,门被关上,屋内只五人。上官宴颔首向三个姑娘一一致意,笑道:“不曾想还有今日再聚。梦回少年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