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萧元度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抄起案上摆件、文牍狠狠砸向墙壁。
休屠开溜之后,他面对一室狼藉伫立良久,直到怒意不那么盛了才走回书案后坐下。
心底却还在因休屠那番话而震荡着。
自己早不如最初厌恶姜女,这个他已然察觉,也找了诸多借口,那些借口也足够合理。
“你也是在乎少夫人的……”
休屠没头没脑的一句,与其说让他震怒,不如说是恼羞成怒。
羞怒之后便是心惊,忍不住开始自省,他对姜女,难道仅仅只是不厌恶?
明明先前送姜女走时恨不得她永不要再回来,姜女真得迟迟不归,心里又说不出的烦躁、空落。
及至人回来了,当初送她走的硬气好像无端矮了半截。似乎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磨掉了,又似乎只是不想再重复一遍那熬煎的过程。
总之这些天以来,面对姜女的亲近,亦或姜女提的什么要求,他很难再像之前那样硬声拒绝。
这固然有姜女态度转变的缘故。
让他不解的是,姜女态度转变,为何他就硬不下心肠?
明知姜女不会无缘无故的转变……
还有今日,就方才,后园阁楼上,姜女那措不及防的一句好似往他心口插了把刀子。
若是旁人,早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即便姜女不知情,说的终归不是他爱听的话,他惊疑于自己竟然忍住没走,接下来与她说话时还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迁怒。
他对姜女的容忍,何时到了这个地步?
思绪又成了一团乱麻,越想越乱。
索性抛诸脑后,命人叫来程平:“明日我要宴请城中大族富室,你安排一下。”
骤然得了这么个吩咐,程平一时有些拿不准意图。
然室内的情形还有上官的神色都说明了他此时还是不问为好,反正明日总会知晓。
程平领命而去,亲自做了番安排。
翌日,萧元度就在衙署之内大宴宾客。
前来赴约的一众富户也和程平一样摸不着头脑。
新县令的行事作风他们是耳闻目睹过的,人悍勇,还有一幅铁腕,关键是不讲情面。
众人无不战战兢兢,深怕一个不慎招了祸。
好在萧元度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人,未等酒过三巡,直接道明来意……
宴散之后的次日,富户们捐助的银钱如数送到。
程平清点造册之后,一扫先前愁烦:“上官妙计啊!这些加在一起,比郡里下拨的还多!”
萧元度仰靠在圈椅里,双腿叠着搭在长案一头,脸上无一丝喜气。
他不过是把姜女的那套说辞套到了那些富户头上而已。
并且告诉他们,有人已经占出明年是大旱之年,渠堰若修筑不及时,届时遭殃的将是他们自己。
富户也怕灾民,不过比起灾民,他们明显更怕萧元度。
范广一案中在座虽未受到牵连,到底也不算完全清白。萧元度手里总是捏了些把柄的,是以他话音才落,众人就踊跃表示愿意认捐。
不管心里情不情愿,脸上也得作出情愿的表情,嘴里还得说着:“帮恤贫困我等义不容辞……”
图得就是个息事宁人。
再者,捐出去的不过九牛一毛,博个美名,也免了远忧,倒也上算——总比像吴友德那样被抄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