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点点头,刚要顺水推舟,忽然又去看窦立德:“窦头领怎么看?”
窦立德愣了一下,心里委实有些发虚。
首先,他是知道张行老早提过自家夫人做头领这回事的,所以晓得在场这位话事人的态度。
其次,依着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其实巴不得抓住任何提升自己这个小团队实力和势力的机会,而以他的度量和能力,甚至是愿意容忍部分核心人员暂时与自己平起平坐,来换取这个整体团队提升的,遑论自己老婆?
上一次,他其实就觉得自己妻子拒绝的草率了,他甚至觉得女儿去当排头兵都无妨的。
最后一点就是,他其实还有些难以理解,那就是自己这个小团体里,人才辈出,为什么不是立下战场奇功的刘黑榥或者成熟稳重被很多黜龙帮要害人物欣赏的曹晨先迈过这一步,反而是他的那个妻子……那个在最艰难时刻,为了确保曹晨一伙子人和自己一伙子一起在高鸡泊里熬过去,为了不散伙而娶的小妻子,被人先注意到?
当然,念头这些东西,转的极快,所以,窦立德心中想了许多,表面上只是一点迟疑罢了:“若是单大头领这么提,想来我家里的确实做了不少事,而若是大龙头也认,我这里自然是无妨的。”
“就怕你夫人自己心虚。”张行有一说一。“咱们总体上还是要尊重她本人的意思,但你是她丈夫,自然可以去劝劝。”
“是。”窦立德立即点头,然后莫名对这位张三爷心里不以为然起来。
此时,他已经想明白之前那种怪异感怎么来的了,那就是张行这人,可能是因为白有思的存在,所以对女性头领或者女性都还是比较尊重的,如马平儿一开始就给了头领身份,如自家妻子被这般重视,然后连带着黜龙帮里也带了三分类似的风气……可是在他看来,倚天剑只有一把,白三娘是特例,出身和修为天赋都是唯一的,全天下根本找不到第二个。
这种人,包括南岭老夫人,包括赤帝娘娘,特事特办就是了,剩下的该如何还是如何,而张行太把女人当回事了,也太以偏概全了。
寻常女人嫁了人,什么不都是丈夫的?
故此,一瞬间窦立德心里意外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原来这位这么厉害的大龙头,上上下下都认定了要在史书里留名的大龙头,也还只是个寻常人,会一叶障目,会瞎子摸龙。
而且还带笨了如单通海这种昔日黑道上厮混的大豪。
“所以,窦头领找我又有什么事?”张行自然不晓得颇为自傲的窦立德因为自己的施政纲领起了应激,只是目送单通海昂首而去,然后继续来问。
“屯田的事情。”窦立德回过神来,肃然以对。“龙头,那边种子不足了。”
张行点头,却不应声,反而直接看向了魏玄定几人。
魏玄定会意,先做说明:“龙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牛大头领有说法了。”
“怎么讲?”张行精神一振,既是半个好消息,总不能是死了。
“我们与西面所有官军势力都做了联络和打探,说法都一样,他当日兵败向西逃,应该是躲过了一劫……后来我们派探子往红山、黑山一带打探,这才得了些许消息。”魏玄定继续来言。“如果传闻不错,牛大头领应该是真气使用过度外加受了重伤,落到了黑山义军张长风手上。”
“张长风什么来历?”张行立即蹙眉。“他若是有心,早该主动找我们联络了吧?”
“回禀龙头,此人不是河北出身,是晋地出身,而且是张氏偏支,义军兴起后,他也在长平起兵,然后向南坡张夫子送去供奉礼物,却换来张夫子的一位成丹境学生助阵彼时空虚的官军,给人轻松击破,然后直接弃地而走,只在红山黑山间盘桓,接着李定出任武安郡守,扫荡红山通道,他立足不成,便南下河内、汲郡一带的黑山山区,反复往来。但因为东都视汲郡仓储和邺城为根本,往来不断,河东又有南坡夫子坐镇,所以只是苟延残喘,一直到去年河间大营扫荡河北,许多义军被迫上山入海下泽,这才稍微重振。”
回答张行的乃是徐世英,其人接上话来,一气说完。
看的出来,真正打探到消息的,应该是这位处于河南、实际上掌握了要害东郡的徐大头领,反倒是魏玄定、雄伯南等人,因为面对的势力驳杂,明显失了计较。
而徐世英也是会做人,居然是找到这两位一起来说,却偏偏又毫不迟疑的在张大龙头面前显露出了到底是谁的功劳。
看着这一幕,留在此间的陈斌,旁边的窦立德都若有所思,倒是张行丝毫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了。
“那你们觉得,他是想干吗?”张行端坐不动,继续来问。
“不管如何,总之不是什么善意。”徐世英适时闭嘴,魏玄定继续来言。“得遣人走一遭了。”
雄伯南也趁势拱手:“我自去一遭。”
张行点点头,复又摇头,反而看向了徐世英:“徐大郎此行只是此事吗?”
徐世英顿了一顿,上前拱手:“还有一事,东境那里,上下都对逃兵的事情有些不安……此番也是来问龙头心意。”
张行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丝毫不动:“逃兵逾期不归,躲过战事都不严肃处置,哪里还有更严肃的事情?这件事情没得商议。”
徐世英低头应下。
“还有……”张行复又指了指窦立德。“这边种子急缺……能保证吗?”
徐世英毫不犹豫:“我尽力而为,但只东郡一地是绝对不足的。”
张行终于看向雄伯南:“雄天王,你看到吗?要你出面的事情太多了……你去一趟黑山之前,先速速随徐大头领回一趟东境,好不好?魏公也是,去一趟东平,让王五郎走一遭济北。”
魏玄定立即点头。
雄伯南也严肃起来:“我一定跟东境诸位头领说清楚这边情况,不让他们被自家地方上蝇头小利给迷了眼睛,坏了大义。”
“无所谓怎么说,反正不能耽误这边春耕。”张行也有些气闷,以至于扬声以对。“至于说谁要跟我讲什么话,讲什么难处,只告诉东境诸位,我反正拿下清河、武阳后要回去一趟的,让他们当着面来跟我说……如果着急,现在大河通畅,就学着徐大郎这般,一起过河来寻我说,我更乐意。”
雄伯南应了一声,但房中气氛一时还是有些僵硬起来。
而张行目光扫过身前的那些废稿,却又苦笑:“可不能好高骛远……这文章,再花一年写出来都算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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