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摇了摇头,露出了和当初看到索命咒反弹时一样的笑容。
“肯特坦卡,你留给她的魔咒就是我所说的咒语吧?”
汤姆期待地看向哑女,但等到她从扭伤的疼痛中恢复过来,拎着草鞋继续赤脚向前时,他也没有等到回应。
“也是,十几年前你就死了,”汤姆摇了摇头,“即便魔力依旧存在,你也不可能还活着。”
“呜……”
黑云压城,天空中回荡的,只有苍凉的风声。
“这个魔法保护的人会安稳地活到成年,想来,你的妹妹也应当快要成人了吧,”汤姆自顾自地说道,“她只要生活在被认为是家的地方,就能安然无恙,但倘若她知道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还会把这里当作是家吗?我见过最高尚的人,也会因愤怒而使用暴力,像她这样在苦难中长大的卑微之人,又怎么可能对这个冷漠的世界表达善意吗?到那时,究竟会有怎样邪恶的黑暗吞噬她呢?”
哑女小心翼翼地走着,汤姆加快步伐,越靠近她,他越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痛楚变得愈发强烈,甚至难以忍受。
“我能够感受到,肯特坦卡,这种痛苦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它。”
汤姆抬起手,虚握成拳,重重地敲响自己的左胸,随着拳锋接触胸膛,跳动的心脏在膨胀涌出的剧痛仅一瞬间便传遍了他的全身,汤姆眼前一黑,痛苦地抽搐着,倒在地上,他的口鼻与耳朵里流出鲜血,视线也变得赤红模糊,两道骇人的血泪从他的眼角流向脸颊,汤姆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中抽搐,他重重地一拳砸向地面,在松软的沙子上砸出了一个很快被填平的坑。
“你的妹妹可以忍受混沌带来的痛苦,我为什么不能呢?”
汤姆狞笑着撑住地面爬了起来,污浊的血渍把他的面孔完全覆盖,让他犹如一只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他像一个醉酒的老汉似的,摇摇晃晃地向哑女靠近,“我对她并无恶意,为什么这个魔法会伤害到我呢?我看清了你的提醒,肯特坦卡,我的心中有巨大的黑暗,你认为它会成为挥向她的尖刀?海尔波真的是一个选贤举能的宽厚之人吗?显然不是,他在试图改变我,不止靠这场发生在亚历山大的可笑闹剧,更多依靠的却是他最为自信的魔力,他的魔力在我的血管中流动,就像一条条潜伏在树梢上的毒蛇,浸染我的心脏,泯灭我的良知,让我从一个两千年后在秩序中长大成人的巫师,变成和这个蒙昧时代契合的野兽,让我能够淡漠地看待他在巴尔干半岛上的暴行,用我肩负的任务麻痹自己,甘之如饴地走进他的圈套之中。”
哑女的脚步顿住了,汤姆勾起嘴角,步履蹒跚地继续向前,鲜血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两排血淋淋的脚印,覆盖在她的足迹上,在沙滩上晕染开来。
“我是什么人?我是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黑巫师的天才,区区卑鄙的海尔波,凭什么来影响我的心智!”汤姆的声音变得含糊,发出毒蛇一般的“嘶嘶”声,他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疯狂,一步步地向哑女的背影靠近,“赌注是她吗?不,赌注是我!”
汤姆的膝盖承受着结构承受能力之外的重压,阴险而残暴的邪恶与虚弱却坚韧的保护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地交战,汤姆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打战的双腿艰难地向前迈动。
“你的魔法即将消散,你能看着你最可怜的妹妹长大,但你能忍受她在脱离了你的保护后就凄惨死去的结局吗?你们的父亲早在你被杀死的那天就已经死了,这样的一个浑浑噩噩的空壳能够保护她安稳的生活吗?”
汤姆的话语中已经完全听不出人的声音,而是数不清的蛇正在纠缠着穿梭。
他终于一步步地,走到了哑女的身后,伸出被鲜血浸透的手指,探向她的后心。
“把她交给我,我能够对抗海尔波,我比那个蠢货强一万倍,”汤姆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来让她得到你希望她得到的生活,我来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来背负海尔波的阴谋,我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蠢货……如果你愿意,那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即将碰到女孩后背的手指无力地垂落,远处镇中的海尔波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砰!”
汤姆面朝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哑女打好了草鞋的绳结,重新出发,她的停留似乎仅仅是因为拿鞋子不太方便。
汤姆洒出的血滴滴在她的背上,让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几乎昏厥的汤姆趴在地上,呢喃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帮帮我。”
女孩惊疑不定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中流下一滴泪水,她摸了摸脸颊,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被划伤的眼球中那枚隐晦的符号缓缓暗淡下去,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泪水被从眼角甩下,溅到了汤姆的指尖,从此以后,肯特坦卡成为了只属于她的名字,她早已忘记的姐姐从今天起彻底消失了。
陷入昏迷的汤姆脸上露出了笑容,在挡雨的魔法无法维持后,倾盆的大雨当头浇下,哑女抱着头快步跑开,而雨水也将汤姆脸上的血污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