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之“善断”,不仅麾下文臣武将知之甚详,甚至连敌人也有所耳闻。临机决断的迅速果决,是寻常人不可比拟的,这个年代找不到任何相似的人物。
真要说找个参照的话,可能和历史上五代末年的柴荣有些类似。
在得到萧坚与黄法氍两边踢过来的皮球以后,刘益守几乎是不假思索,很快便给了回复。
刘益守派阳休之去鄱阳县,告诉萧坚等人他的意思:江州豪酋已经被朝廷“招安”,我会尽量安抚这些人。你们放心在鄱阳县待着即可,黄法氍会退兵的。
至于黄法氍这边,刘益守则是派了个不会游说的军士去他大营,然后告诉黄法氍:如果能打下鄱阳县,你自取之。打不下来,我让余孝顷来帮你,但军功要另算。成与不成,都是看伱自己的本事,我是无所谓的。
得到刘益守的答复后,黄法氍立刻带兵即刻前往鄱阳县,再次组织兵马围城。然后派人送信回巴山郡,要他老爹黄廷用带兵增援,能带来的都带来,全军压上!
举重若轻,刘益守处理江州的事务得心应手,甚至还很有余力。他利用很多空闲的时间,在湓城府衙的书房里面看韩非子的相关著作。
像是什么《孤愤》《五蠹》《说林》《说难》等等,都是看了几十遍,颇有感悟,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然而阳休之却发现,刘益守虽然很注意学习,没处理政务的时候也看书,但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的笑容。
没有比对就没有鉴别,哪怕是上次北伐高欢,走那么远的路,都不像现在这样,脸上时有愁容。
这天刚刚入夜,刘益守将手里的书卷放下,独自一人在油灯前发呆。
阳休之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压低声音询问道:“主公是想家中哪位娘子过江州,还是想在江州本地找几个得体识趣的小娘来暖床呢?”
“我这样子看着像是在想女人么?”
刘益守一脸莫名其妙的询问道。
“那倒没有。”
阳休之不会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其实他就是这么想的。
比如说上次北伐便有高欢嫡女高伶,那高挑有致的身段,在床上办事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有趣啊。事实上也确实是极大的减轻了刘益守带兵出征的苦闷与寂寞。
“人与禽兽相比,其实在很多方面都还不如。人在陆地上不如虎豹跑得快,不如它们凶猛,在水里不如鱼儿自在,更是无法如鸟儿一样在空中自由翱翔。
但何以人乃万物之灵,而野兽却不是呢?”
刘益守轻叹一声问道。
阳休之拍马的功夫不错,文章也写得好,但学识远不如王伟与陈元康。这种问题,他是没有办法去回答的。
“请主公赐教。”阳休之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刘益守连忙将他扶起来说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思辨,知廉耻,懂是非,明善恶。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我们践行这些。
否则,哪怕锦衣玉食,也不过是人面兽心,不提也罢。
可如今的世道,黑白颠倒,是非不分,道德沦丧,礼乐崩坏。
我看萧纶一家子所作所为,子杀父,父杀子,为了求存求荣,可以不择手段,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就不太像人。
当世如萧坚之流,卖父求荣之辈也比比皆是,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杀完了也有后来人。
如何去浊扬清,重铸国人之精神?我心里没有底。
老实说,荡平江州并不难,余孝顷黄法氍之辈,皆在我掌控之中,不过分化拉拢之策以驱使,不值一提。
难的是收拢人心,教化人心。
仓禀实而知礼节,这只是必要条件,不意味着富起来以后人心就会变好。我本欲将来北伐一统天下,可那时候天下一统后,世人若还是如萧纶一家那样。
那要这天下何用?
我劳心劳力,又岂是为了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享福?
我思虑这些,只觉得有生之年精力亦是有限,如炳烛之光般微弱,将身边之人照耀已经难能可贵,何谈救苦救难?
苦思救世之策而无所得,故而叹息。”
刘益守轻叹一声说道。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穿越到这里来干啥,甚至还有些嫌弃,觉得或许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潇洒走一回的。
然而当他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便逐渐明白了自己想做和要做的事情。
是不是一统天下以后就算大功告成了呢?
以前他也这样想过。
但自从来到江州后,看到萧纶一家子的所作所为,看到江州本地那近乎野兽直觉的淳朴民风,刘益守便觉得天下若是在他的领导下只能表面上一统,那还不如他刘某人不来。
说不定让杨坚和李二收拾局面,结局更好一些呢。
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人家有成绩单交出来了,而刘益守现在还在参加考试。
“主公,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这么多也做不了什么啊,这样又图个什么呢?”
阳休之小声劝慰道。他知道问题在哪里,却无法给出答案。
这种情况,就跟癌症病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却不知道要怎么根治是一个道理。
“罢了,去歇着吧。处理完萧纶的问题,就要进军临川郡,打通江州和晋安郡之间的联系了。到时候便可以跟宇文泰会师,集中兵力南下广州!”
刘益守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聊那些沉重的话题了,如今军事上打败国内豪酋势力和各方山头,反倒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只要按部就班便能处理。
难以处理的永远都是人心!
当没有北方而来的威胁时,当南面经济得到极大发展时,谁还有心思继续北伐呢,北伐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既然南方有那么大的荒地可以开垦,既然刘益守本人就十分有能力,可以将南方治理好,那为什么要去北伐呢?
人生短短数十年,在江南好好躺着享受不好么?当你手下人都这么想的时候,难道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扛着把刀就独自去北伐么?
看到又蠢又坏的萧纶一家人,刘益守很担心自己和自己的后代自己的属下,将来变成下一个萧纶。
“主公,运粮的船队在江边渡口靠岸了,现在正在卸货。”
斛律羡走进书房对刘益守禀告道,却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点沉重。
“你去处理吧,都是些许小事,你以后也是要独领一军的人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对这些杂事提不起精神。
“不是啊主公,属下是想说,那个叫祖暅的老先生来了,还给主公带了一箱子印出来的书籍。”
斛律羡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读书好啊,他就体会到了读书的妙处,读了书以后,脑子会更加清醒,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