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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应扔尽扔,但门外依然是装满了两大车的行礼,小丫头香椿恋恋不舍:“小姐,咱们真的要走么?”
苏小卿忍不住笑道:“这不是早就确定好了么,今日参加往宴家的宴会,咱们便去杭州,换一个地方,从今以后,咱们便要开始新生活了呀,这样不好么,还有啊,以后叫我姐姐啊,不许忘了,以后咱们姐妹就要相依为命了。”
香椿有些泫然欲泣:“嗯,姐姐……从我小时候,便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虽然是风尘之地,但它就是我的家,呜呜,姐姐,我舍不得!”
苏小卿摸了摸香椿的小脑袋,叹息道:“姐姐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也是心里舍不得的,但若咱们不离开,永远都是风尘女子,咱们离开这里,以后清清白白做人,这样的结局,对于很多姐妹来说,都是求而不得的,有什么不好呢。”
香椿噙着眼泪点头,但一会又哭了出来:“姐姐,我还是舍不得!”
苏小卿有些不耐烦起来,叉着腰骂道:“你呀,真是不争气,非要做个妓女不成,你要真想做妓女,便留着好了,让妈妈好好培养你,以后也当个红牌好不好!”
香椿本来悲伤,但被苏小卿这么一骂,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又不好看,再怎么培养也是当不了头牌的。”
苏小卿苦笑不得:“你呀!……”
她想了想道:“……你只是没有张开而已,其实可好看了。”
香椿歪了歪脑袋:“姐姐又骗我……不过,我很开心,哈哈哈。”
苏小卿又无奈起来:“好了好了,爱哭鬼……杭州可繁华了,比汴京城也是不差的,柳七公的词知道么,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香椿接了下去:“……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二女声音清脆,将杭州之繁华与温婉尽皆展现了出来,两人都是一脸的向往,至此,香椿的不舍被向往所取代。
“姐姐,我现在就想去杭州了。”
“嗯,咱们在那里买个小院子,养鸡养鸭养一条小狗,夏天便去看十里荷花,潮起的时候,便去看那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不过以后可穿不得罗绮了,咱们的钱有一些,但以后得省着点用呢。”
“嗯,姐姐,那咱们还是将那些衣服给打包好吧,虽然不能去外面穿,但家里偷偷穿嘛!”
“嗯……好吧。”
……
命运是很奇妙的。
你一生之中,有一些重要的人,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又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离开。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筱兰睁开眼睛,推了推身侧的恩主,恩主打了个呼噜,继续睡了。
筱兰突然心中很是悲伤起来,因为她现在只能闻到昨晚激战留下来的难闻的味道,却是再也闻不到鸡蛋灌饼的香味了,她很怀念。
她偶尔会想起那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兄弟,嗯,除了那个戒心很大的哥哥,那个弟弟却是极好相处的人,长得好看,还嘴巴很甜。
她出于好心,给兄弟两个介绍了第一场生意,却被那些姐妹们嘲笑是不是包养了个小弟弟,筱兰是要骂的,但有时候想一想,若是真的就好了。
只是,她的身世如浮萍,身处于无间地狱之中,自己要生存就已经是极为艰难的事情,不得不每日以出卖身体,靠着这些粗怒的色胚的供养而活,那个少年是多少少女的梦中人,又岂是自己这种处于污泥中挣扎求生的肮脏女子能够染指的。
想得明白,但有时候不免黯然神伤。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的悲惨呢。
在遇到那个少年之前,她在想,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但少年离去之后,她却是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旁边再也没有少年做鸡蛋灌饼了,偷偷去了东华门外,也没有见到,然后就听到了陈静安的静安四句、少年大宋说、大宗师之徒、元夕夜震撼人心的诗词……果然,那个少年终于还是成为了大宋少女们共同的梦想了。
他或许早就忘记了在泥沼中的日子了吧。
嗯,那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但是,我也要过出属于自己的日子!
老娘,再也不伺候了,老娘以后卖鸡蛋灌饼去!
筱兰伸腿踹醒了身边打鼾的汉子。
“你干什么!”
汉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筱兰道:“你该走了!”
汉子一脸的不爽,起来穿好衣服,扔下小串铜钱,骂骂咧咧而去。
筱兰爬起来,将自己从头到尾仔细地搓洗,面对着阳光,深深地洗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然后道角落里翻出之前跟陈宓兄弟发卖的炉子等工具……嗯,她给买下来了。
铁锅已经有些生锈,但没有关系,仔细地洗洗就好了,一会去坊市买面粉、鸡蛋、油……仔细地练练……嗯,好像是知道怎么做的,毕竟是经常偷偷看两兄弟煎饼的,应该不难才对。
先从姐妹们卖起,练得熟练了,再去街上卖去,天气也渐渐要暖和起来了,生意也会很好才是。
不用担心与两兄弟抢生意——那陈静安的前程不在于这种小生意上。
大约自己也不用靠这小生意过日子,不过是拿来缅怀一些人罢了。
……
在第一缕阳光洒落小院子之前,陈定早就起来了,洒扫尘除、给院中树木整理掉枯枝、煮上大锅的热水预备着给老师以及弟弟早上起来洗漱使用……
他每天都是很忙的,当然这些事情也只是随手做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拿来读书的。
不过今天他做完了这些之后,却是没有什么心思读书,坐在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呆呆出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将父亲打伤这件事,他越想便越是后悔自己的孟浪,尤其是到了今天,今天便是陈宓要过去宴家之时。
昨晚陈宓又与他聊了聊,聊了一下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陈定不喜欢,但他却是无法阻止,或者说因为他,陈宓需得做一些妥协……
唉,也罢,这事情了结之后,便好好地读书吧,总能够好好读书了吧?
在陈定看来,弟弟这么聪明,尤其是在读书上更是聪明,只要肯下苦工,一定能够考上进士的。
进士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是多大的荣耀!
比起家财万贯,这个事情难道不是更加重要么?
登了皇榜之后,家财万贯又算得了什么!
他怎么会懂得,有多少富人之家愿意拿万贯家财换一个活生生的进士。
不过现在时势使然,唯有如此了,只是希望陈宓不会因此沉迷其中,好好地考上个进士,那才是母亲的希望。
陈宓这么安慰自己,但随即他感觉到一股极大地恐慌,似乎有大事情要发生一般,但这股恐慌来得快去的也快,瞬息之后,便留下一片空荡荡,令他有些茫然。
“哥,你这么早啊?”
后面弟弟的声音传来,陈定转过头,笑容已经浮上脸庞:“静安,你起来了?”
陈宓笑了笑道:“嗯,早些起来准备一下,今日的谈判得多筹谋一下。”
陈定沉默了下来。
陈宓走过来,微微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步步为营的生活也非我所愿,然则咱们既然要走仕途,便该做好准备,现在咱们更是有了一个强敌,以后的日子啊……哈,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作甚!”
陈定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