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刚离开大路,还没冲进树林草丛,脚下便不断地爆炸,预先埋设的地雷,迎面射来的铅弹,使建虏近战肉搏的希望破灭了。
太阳露出了整张脸,把温暖和光亮慷慨地撒向大地,也包括这片血腥的战场。
从凤城追出的建虏遭到了重创,在他们得到援兵,继续追击时,伏击的敌人已经撤退,消失在山林之中。
轰,轰!
地雷还在爆炸,使愤怒的建虏又多了几分恐惧,几分迟疑和犹豫。
路上被树木、石头堵住了,试图清除障碍的建虏,被两三颗地雷炸得死的死,伤的伤。
这并不是全部,建虏吃过亏,虽然不大,但特战营的几次小规模的潜入袭扰,还是给建虏留下了印象。
防不胜防,令人头痛,又找不到摸不着。建虏无奈地停止了追击,不想再付出无谓的代价。
但经过此次炮袭,建虏也不得再从山城分出部分人马,在周围的山峰少量驻兵,以免再吃大亏。
实在是不清楚东江军的这种火炮,到底有多远的射程。建虏在南关、镇江,以及凤城,已经连续吃了数次大亏。
要说东江军战力最强的部队,战法最精,装备最好的人马,当属特战营。
这里的骨干军官,差不多都是最早广鹿岛的将士,跟随着郭大靖在鞍山驿、秀岩等地屡次作战,屡战屡胜。
不仅实战经验丰富,郭大靖更是对军官们悉心教导,把精益求精的游击战术传授给他们。
特战营的士兵,也是从各部队中挑选出的精锐。更有象很多象韩仲这样,对建虏充满深仇大恨,作战时奋勇争先,不畏生死的官兵。
所以,凤城的建虏屡遭败绩并不意外。在新式武器,新战术打法下,他们不适应,就只能先挨打,用血和命来吸取教训。
这还不够,对付游击战,特别是在辽东山林众多的地形地势下,在武器装备不断更新提升的情况下,建虏还能拿出什么破解之道?
镇江堡。
韩仲作为驻守这里的军官,此时正神情复杂地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简陋的席棚。
那里有着成群的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过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的。
几口大锅在冒着热气,里面煮着菜粥,还有一些剁碎的鱼肉。一碗粥,就能救活一条命,对于逃人来说,金银珠宝也抵不上热腾腾的稠粥下肚。
“排好队,不许抢,管够吃。”士兵略显不耐的粗鲁声音响了起来,这让韩仲微微皱起了眉。
其实也不怪士兵,逃人们身体虚弱,打柴烧火背粮煮粥等活儿,全都由士兵承担。
而且,那些逃人已经饿得眼睛冒绿光,士兵们维持秩序都要费很大的劲儿。
“大人!”被召来的士兵躬身施礼,听候命令。
“调一队士兵,随某出城。”韩仲说完,便下了城墙,向城门走去。
一个半大小子瘦弱不堪,被逃人挤到一旁,手里拿着的破碗也摔破了。他用力喘着气,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
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将这半大小子扶了起来,粗豪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了起来。
“都原地坐下,谁敢拥挤抢夺,格杀勿论!”
一群士兵拥过来,刀枪在手中晃着,毫不客气地威逼着逃人。
“坐下,坐下,听到没……”
赵小柱感觉自己在那只大手中就象轻若无物,甚至脚都没沾地儿,已经坐在了席棚下的长凳上。
“有力气挤到前面的后发粥,让后面的老弱妇孺都坐进来,先让他们吃。”韩仲大声咐咐着,亲自动手,挑选着更加瘦弱,更加无力的逃人。
士兵们听从着命令,很快就把秩序稳定下来,并按照韩仲的吩咐,把老弱妇孺或扶或搀,安排进了席棚内。
一碗一碗热腾腾的菜粥端到了灾民面前,那些被威逼席地而坐的逃人,也都领到了粥。
大锅下面的火不熄,粥是足够吃的。越是争抢,就越是慢,人们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饿疯了,想不到那么多而已。
“俺,俺妹——”赵小柱捧着粥碗,晃悠着站起,焦急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小身躯上。
韩仲大步上前,抱起了轻若无物的小女孩,又快速地返回,大声招呼着士兵,“快盛碗米汤过来。”
一个士兵快手快脚地端来米汤,用小勺子喂进小女孩干裂的嘴里。
“吃你的。”韩仲望着赵小柱,仿佛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温和地说道:“有了力气才好照顾你妹。”
赵小柱眨巴着眼睛应了一声,大口地吃着菜粥,吃一口便抬头看着妹子,担忧和关心溢于言表。
几勺热汤下去,小丫头有了知觉,眼皮微动,小嘴微张,喝得更加顺畅,更加有力。
韩仲松了口气,把小丫头平放在木桌上,伸手接过士兵手中的汤碗,亲自喂着小丫头。
如果有这一锅粥,甚至是一碗,自己的可爱的小女儿,就不会死去。
韩仲看着小丫头缓缓睁开眼睛,眼睛有点发酸,却露出了和善亲切的笑容,“慢慢喝,别着急。”
赵小柱看着妹子缓醒过来,心中一松,不顾热粥烫嘴,大口地吃完,便起身凑到妹子身旁,满眼关切地看着。
“再去盛一碗。”韩仲慈爱地看着赵小柱,温言吩咐道:“到了这里,管够吃。你们饿久了,得先喝稀的,调理一下肠胃。”
赵小柱确实没吃饱,或者是已经没有了饱的感觉,尽管很想听话,可眼睛却还投注到妹子身上,不肯挪动脚步。
一碗稠稠的米汤进肚,小丫头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微弱地叫了声“哥哥”。
赵小柱欢喜得连声应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韩仲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他亲手挽救了一条生命,这比杀十个建虏更让他心中喜悦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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