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孟亨之,来自孔孟之乡,淳朴和蔼,对苏轼极为友好。这两个人虽为才子,但不善饮酒。苏轼好饮但不酗酒,属于那种好饮且善饮的人。
席间以酒为媒,畅所欲言,直喝得苏轼心暖耳热,醉意熏熏。
后来苏轼写诗戏谑这二位不饮酒的上司,《太守徐君猷、通判孟亨之皆不饮酒,以诗戏之》:“孟嘉嗜酒桓温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独未知其趣尔,臣今时复一中之。风流自有高人识,通介宁随薄俗移。二子有灵应抚掌,吾孙还有独醒时。”
定惠院四周是茂密的竹林,庙宇掩映在连绵的竹海中。
清晨,苏轼早起,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穿过蒲苇丛生的池塘,进入茫茫的竹林。
晨曦唤醒了林中的万物生灵,鸟儿在林中尽情地歌唱,比赛似的要把自己最美妙、最本色的歌喉展示出来。
有一种鸟的歌声很不和谐,让人觉得很晦气。苏轼想起来了,这鸟名叫:“蕲州鬼”。
苏轼很敬重的前辈诗人王元之自黄州赴蕲州任太守时听到这种鸟叫,很令人讨厌。
王元之问这是什么鸟。有人说叫蕲州鬼。一听这名字王元之更加厌恶了,不知道是否因为这鸟的晦气,王元之就死在蕲州任上。
苏轼倒不在乎,心想在狱中我想自杀都不成,要成的话早就做鬼了。人生谁能不做鬼呢?只是早晚的事。
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透过竹叶的缝隙阳光洒在地上,多数鸟停止了歌唱,只有杜鹃还在哀怨地诉说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苏轼对杜鹃说:“光棍好苦,光棍好苦。”
杜鹃作为文学意象有着很多象征意义,诗人大多赋予它悲情色彩。“不如归去”的鸣声是古蜀国望帝杜宇对心仪的恋人的呼唤。
这是一个凄艳绝美的故事。鳖灵告别妻子朱利,辅佐望帝治水有功,拜为相。朱利思念丈夫,千里寻夫。途中与望帝相遇,望帝为朱利的美貌所动,带回帝宫封为妃子。
后来望帝得知朱利是鳖灵的妻子,边将帝位禅让给鳖灵,自己归隐山林。因日日夜夜思念朱利,不久死去,死后化作杜鹃鸟,从早到晚唱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以至口中啼血,所以杜鹃又名杜宇。
此时杜鹃的悲歌伤及苏轼的情怀,他想到远方的朝云姑娘,在苏轼的眼中朝云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呢,处处要人操心。
杜鹃又叫了:“哥哥不哭,哥哥不哭。”苏轼没有理会这叫声,默默地往前走。他想起儿时家乡眉山杜鹃的叫声:“豌豆剥壳,割麦插禾。”是催促农民劳动的歌声。
刚进入黄州地界时有个孩子在跟杜鹃说话,杜鹃说:“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那孩子说:“脱去破裤,脱去破裤。”
苏轼问孩子:“杜鹃说布谷布谷,你怎么说脱去破裤呢?”
孩子摇摇头不回答,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说:“朝廷实行新法,尤其是青苗法,让农民一贫如洗,负债累累。交不上租税就要挨鞭子,脱去破裤子就可以看到鞭痕血迹。所以我们叫杜鹃是脱去破裤。”
苏轼内心愤然:“孽障,王安石;孽障,新法。”
苏轼抚摩着孩子的头说:“你知道杜鹃的故事吗?”
孩子说:“不知道。”
苏轼讲:“蜀国的老国王死后新国王即位,老国王的在天之灵很担心他的国民,于是就变做杜鹃飞到御花园高大的楠树上。新国王傍晚到御花园散步,杜鹃就在树上唱‘民贵呀,民贵呀。’新国王一听,‘民贵呀,民贵呀。’觉得应该勤于朝政,关心民生,体恤百姓。新国王把蜀国治理得国富民强,也就有了‘天府之国’的美誉。”
孩子的爹说:“哪里有什么民贵,还是脱去破裤吧。”说完拉着孩子走了。
苏轼望着这对父子的身影,反复念叨:“民贵呀,民贵呀。……”
在定惠院住了一段日子,苏辙捎信来说,他和嫂子很快就到黄州,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轼先是兴奋,接着就是烦恼。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哪里?定惠院肯定不合适,佛门净地怎能容得下居家过日子?鸡鸣狗咬,孩子哭女人叫的成什么样子。黄州府里有没有房子。“车到山前必邮路。”苏轼决定不去想这些烦事。
为了治疗眼病,苏轼到天庆观练道家的内丹功。这天苏轼练完功走出练功房,遇到太守徐君猷。
苏轼说:“使君大人,您一早来天庆观?”
“苏学士,你的眼病好了?”
“已经好了,劳大人您牵挂。”
“客气了,我今天特意来找你一起走走。”
“好啊,我也觉得烦闷,陪您一起走走,您说往哪?”
“江边,面对浩浩长江有什么烦心的事也会烟消云散的。”
“那就去江边。”
“苏学士这几天挺忙吧?”
“靠使君的照顾,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忙的。”
“哟,那么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什么准备妥当了?”苏轼不知道徐太守说的是什么。
“家眷不是要到了,住处安排好了?”
“……,没有。”
“总不能住定惠院吧?我猜到你就没有地方安排,为什么不说呢?是同僚,是朋友。我总比你办法多吧?”
“已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再让您给安排官家的住处,传到汴梁的话怕让您受牵连。”
“哈哈,怎么变得如此小心呢?我一不营私,二不舞弊;给我的下属应有的关照,既在情理之中,也是分内之事。我今天就是带你去看住处的。”
二人来到临皋亭,临皋亭是紧靠长江的一所官府的驿站。
徐太守带着苏轼进了一个小院院墙是刚砌好的,里面房子也是刚收拾的,看样子是为什么人准备的。
不象是驿亭了,改造的倒象是住家的院子。
“怎么样?暂时就住这里吧。”
“这怎么成?不行不行。这是官房,我个人怎么能住呢?”
“怎么不能住?”
“将官房让给罪臣的家眷住,朝廷怪罪下来的话……”
“你的家眷现在是黄州的百姓,我总不能看着我的百姓流落街头吧?子瞻啊子瞻,你我都是读书人,如果是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你会怎么办?人在危难之时能袖手不管吗?”
“人说大恩不言谢,苏轼感激您的厚爱。”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今晚你可要好好的请我吃酒啊。”
“你就贿赂贿赂太守大人吧。”
“廉洁清明的苏轼也要行贿了,哈哈,哈哈。”
徐太守与苏轼又是一夜酒逢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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