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泱泱道“陛下有所不知，弘治八年女官选拔，臣未满十五岁破格录用，靠得就是博闻强识，臣不打诳语。”

天子露出感兴趣地笑容“姑姑这样说，朕有了一些印象，父皇还在时，曾夸姑姑读书多，朕以为姑姑只是聪明，没想到竟有过目成诵的本事，那改天朕寻个时间，考考姑姑，姑姑可愿接受”

“臣领旨。”

天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一阵风吹过，沐泱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才注意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后背竟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沐泱泱不由自主用眼角的余光，瞄向跪在地上的刘太监。

陛下就像眼中没有这么一个人似得。

仿佛威名赫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过是紫禁城一粒微小的尘埃。

皓月当空，乌飞兔走。

子夜的风很轻。

圆月仿佛悬在太和殿的屋脊上，吻兽清晰可见。

太和殿琉璃瓦之巅，伫立着两个当世最顶尖的剑客。

沐泱泱从未见过紫禁城这样的月光，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叶孤城长剑出鞘。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夕之间。

西门吹雪动了。

他与叶孤城原本离得很远。

倏忽间又离的很近。

沐泱泱听到了剑的嗡鸣声，听到了剑与剑的碰撞声。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近在咫尺。

沐泱泱又一次见到叶孤城的剑法。

这样的剑法，有些人终其一生不曾见过，可沐泱泱却在一天之内，见了三次。

“嗤”

高手对决，分毫之间就是生和死。

叶孤城的剑锋出现了微弱的偏移。

西门吹雪的剑尖，刺入了对手的胸膛。

仿佛西沉的明月，叶孤城缓缓倒下。

“结束了。”沐泱泱听到耳畔天子的声音。

她收回视线，却没有说话。

天子说“叶孤城赢了，活下来的却是西门吹雪。”

他转头，看向沐泱泱，“姑姑觉得这样的结局，是否圆满呢。”

沐泱泱摸不透天子的想法，这次入京后，她发现年轻的天子越来越高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太子爷。

沐泱泱实话实说道“臣不知，不过臣觉得，对于叶孤城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但臣始终认为，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不应以身犯险。”

天子哑然失笑“姑姑这是在指责朕任性妄为”

“臣不敢。”

天子笑道“姑姑说得对，朕确实有些任性了，不过，朕还想再任性一回。”

沐泱泱有些惊讶。

天子似乎很高兴看到沐姑姑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

他负手仰头，喉咙间发出畅快地笑声。

沐泱泱沉默片刻，跟上天子的步伐。

沐泱泱很快陛下口中“再任性一回”是指得何事。

年轻的天子单独召见了陆小凤。

他们甚至在一起喝了酒。

从黑夜喝到天明。

陆小凤的朋友实在是很多。

木道人、司空摘星、老实和尚，甚至是魏子云、屠万这样的大内高手。

当然，还有薛冰。

他们聚在皇城外，七嘴八舌讨论皇帝与陆小凤说了什么。

沐泱泱出宫时，他们还在等。

好似陆小凤在宫里一天，他们就在宫外等一天。

陆小凤在宫里待一辈子，他们就在宫外等一辈子。

大家很希望沐泱泱帮他们打听一二。

因为沐泱泱是他们这里，唯一有可能打探到皇帝消息的人。

陛下待沐泱泱，比魏子云要亲厚许多。

沐大人是真正圣恩正隆的天子近臣。

可沐泱泱拒绝了。

哪怕司空摘星开出很多令她动心的条件，她还是拒绝了。

司空摘星有些生气，他说“沐大人，难道你不知道得罪一个神偷的下场是什么”

语气暗含威胁。

沐泱泱不禁摇头“司空摘星，你自己都说我是陛下信任的臣子，即是如此，我怎么可能违背陛下的旨意呢”

说完，她继续前行。

司空摘星很惊讶“沐惟贞，你要去哪儿”

沐泱泱回头，有些好笑地回道“今日不是我当值，我当然是回家啊。”

“你不在这里等陆小凤”司空摘星很是震惊。

沐泱泱笑了，她依然是昨天那身装束，三梁冠、麒麟服，腰间还配着尊贵无比的绣春刀，可脸上的表情，却比清晨的阳光还要和煦。

她说“不了，我想陆小凤很快就会出来，我要回家，有人在维水轩等我，我想要快一点见到他。”

司空摘星一愣，他没有问女官大人要回家见谁，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他笑着对沐泱泱说“好吧，放你一马，不过你要请我喝酒。”

“喝酒”那个词，他咬字分外清晰。

沐泱泱又笑了，她说“好。”

沐泱泱说完，欠身与司空摘星告别。

她没有问薛冰走不走，在薛冰没有跟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对她来说，陆小凤是很重要的朋友，可维水轩，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她。

她想快一点回去。

毕竟，今天是九月十六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