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玳发作的时候是夜里刚睡下没多久,这几天不知为何突然闷热起来,临睡前荔枝给自己盖的薄被简直一刻都盖不住,都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踹到了一旁。
正在做梦的人梦到久违的冤家居然还敢欺负人,好好一桌饭摆在桌上非不让自己吃,玉玳说自己饿着呢他也不让,自己被气得狠了,实在忍不住在梦里动了手,不知怎么一脚踏空这才惊醒过来。
醒了之后倒在床上玉玳半晌回不过神来,孕妇思绪总是比平常要软弱些,脑子虽然乱但还是抽空想着这梦的寓意不会不大好吧。直到突然觉着床上怎么湿湿的,拿手一摸才惊觉,这他i妈是羊水破了。
早在四五天之前,王氏就已经从都统府搬到贝勒府里来。女婿不在,这么大一个贝勒府只有玉玳这一个正经主子,还随时就要生孩子,王氏怎么可能放心。玉玳轻声喊了喊在外间守夜的荔枝,没一会儿人就都来了。
“别急,别急。我觉着还行,扶我一把咱们去隔壁。”羊水刚破除了心理紧张其实没什么别的感觉。玉玳被大嬷嬷和荔枝扶着走得还挺稳当,还能空出心神指挥众人该怎么办。赶过来的王氏看着女儿虎了吧唧的样子,只差没气得倒仰。
隔壁厢房是专门准备出来的产房,自从几个月前在纳喇氏那儿被熏个够呛之后,玉玳就坚决不肯在正屋里的小间里生孩子。那味儿太难闻,真染了一屋子玉玳怕是以后都住不下去。
“额娘,您别着急,我觉得不怎么疼呢。”生孩子这件事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玉玳也是头一遭,“要不您再去睡一睡,等真要生了我在叫您过来。”
玉玳一紧张就话多,现在屋里只有自己安安稳稳靠躺着,嬷嬷和两个稳婆有条不紊的在做准备,几个丫头也正来来回回的准备热水布巾。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玉玳都不知道要干嘛了。
“听话,额娘就在这儿陪你哪都不去,要是困了你就睡一睡,待会儿还有得你累的时候。”王氏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生到玉玳的时候花的功夫简直还不够做一顿饭来得久,但这会儿却紧张到手都有些发抖。
可能是王氏抚摸在自己额头的手太温柔,屋里来来回回在眼前晃的人好像也有催眠的作用,守在一旁刚到不久的沈太医又胸有成竹的样子,特别像定海神针。玉玳本想再说什么,却真觉得有些困起来。
可要她真睡好像又睡不着,而且心里莫名的委屈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大,“额娘,他怎么还不回啊。这都多久了,不是早就说打胜仗了吗我是想等他回来的,怎么睡个觉羊水就破了啊。”
玉玳越说越难过,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明明自己才是福晋,偏生府里还有个比自己早生孩子的纳喇氏。自己都大着肚子呢,还要操心纳喇氏的事儿。现在她生完了,大格格都三个月被伊尔根觉罗氏养得白白胖胖的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样的话自胤祐要随康熙出征那天起,就从来没听玉玳提过半句。不管是人前人后,玉玳都是一副过得潇洒自在的模样,哪怕收到胤祐的信有些小女儿姿态,也绝对只有甜蜜高兴。现在突然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样子甭提多可怜。
这通埋怨,王氏和屋里的奴才听了都觉着心疼,但还没到家的憨猪蹄子可能就得喊声冤枉了。这一次征噶尔丹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回来的路上不管路过哪府哪县,总有数不尽的官员等着拜见。刚开始许是还行,但久了一是厌烦了,二来也太耽误行程。
胤祐是三天前实在受不了才壮着胆子去了康熙跟前,“皇阿玛,儿子想先行回京。”说这话的时候别说康熙,就连几个兄弟都愣了。跟着圣驾征讨噶尔丹说来是义不容辞的事儿,但后续得到的好处也是不可忽视的。
一路归来,康熙要见各地官员,皇子们私底下也在抓紧时间笼络属于自己的亲信。尤其这次胤祐领着镶黄旗离圣驾最近,又在粮草一事上立了功,一个对皇位储君没威胁,又足够优秀的皇子,找上门来寻求庇护和投诚的官员,简直不要更多。
“说说为什么。”康熙讶异到挑高了眉毛看着自己儿子,坊间传言爱新觉罗家好出情种,从皇太极到先帝无一不是在情这一事上栽了跟头,康熙自认这些年后宫前朝把持平衡得很好,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
“儿子出发前答应过,若是战事平息就一定及时赶回去,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就是儿子不想让她失望了。”胤祐一直算着日子,这会儿才说其实已经晚了。但到底有些怯,当儿子的怎么不知道阿玛的喜好,自己这话说不得是要触霉头。
康熙没想到胤祐会这么坦荡,这些小子们跟京城里的来往信件自己都知道内容,胤祐的信收到的信总是数一数二的厚。康熙都纳闷,这你来我往的有那么多话好说吗。如今连自己都知道,七贝勒府的猫生崽儿了。
但看着儿子期盼又炙热的眼睛,好像又见着当年那个期盼赫舍里氏给自己生个嫡子的自己。年轻人的情感太过莽撞,不怕伤着别人也不怕伤着自己。康熙想开口训斥儿子,不该在一个人身上倾注如此浓烈的感情,但话到嘴边滚了又滚,到底还是吞了回去。
“带足人马,路上小心,不许再给朕惹祸”康熙到底还是心软了。对儿子心软也是对自己心软。胤祐有不可跨越的屏障,但也有了他独有的自由,康熙想要一个可能,一个自己不能拥有的可能。
既然康熙点头,胤祐带了亲兵便玩命一样往京城赶,整整三天除了在驿站休息吃饭,居然就没有停下的时候。“主子,要不咱们歇一歇,看着脚程明儿早点起,应该能正好碰上开城门的时候。”
到了第三天,一行人也算是狼狈得不成样子了。有亲兵算了算距离觉着今儿找驿站住下,好生梳洗休整一番,明儿回去也体面些,别这胡子拉碴的样子吓着七福晋。
“不了,往回赶吧。到时候让守城的开门就是。”胤祐想了想没同意,昨晚上自己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什么醒来就不记得了,却偏生觉着哪里不踏实。这份不踏实萦绕在胤祐心间,让他不敢停下脚步。
主子这么说了,当奴才的只能老实跟着,一路奔驰到城门楼子下边才勒马停下。楼上守城门的都是机灵人,见这架势早就把头儿给叫过来了。那人眼神不错又是常在四九城里混的,定睛一看就认出来是胤祐,吓得屁滚尿流的就下来开城门。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进了城不敢玩命赶路才觉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下雨了。胤祐想着反正离府里不远,也就没再拿出蓑衣来,导致府里门房开门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家主子吓死。
“福晋呢。”一进门胤祐就觉着不对,大半夜的府里上下灯火通明,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回主子的话,福晋正在产房里呢。”胤祐在马上骑了三天,这会儿左腿麻木得几乎是拖在地上,几个奴才却还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听了这话胤祐就走得更快了,一进正院除了奴才下人,还有早就闻讯赶来的他塔喇氏和乌拉那拉氏。两人都是担心玉玳这儿没人能做主,就都赶过来了。胤祐见着两个嫂子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郑重其事的作了个揖,才转身往产房去。
产房里最重要的就是干净,胤祐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被沈太医给推了出来,让他赶紧去洗澡换衣服。玉玳是沈太医见过最不讳疾忌医的人,既是如此沈太医就不能在她身上掉了链子。
玉玳宫口开得快,这才刚到下半夜,宫口就已经开全了。这会儿正是最疼的时候,一扭头居然好像看到胤祐回来了,可再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她只觉得怕不是自己疼出幻觉来了,干脆又把转了头朝着床里边,嘴里咬着布巾哼唧着喊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就只有几息而已,一直握着自己手的额娘突然松了手,玉玳下意识就要去抓,却一下就抓住了一只陌生又熟悉的手。
“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啊。”原本还能听着稳婆的话用劲生孩子的人,此刻见着狼狈得不成样子的胤祐,便立马忍不住委委屈屈的哭出来。
“回来了回来了,是我路上走得慢了,早就应该回来陪你的。”胤祐哪里见过这样子的玉玳,抱着人就心肝肉儿的哄,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听得沈太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才把碍事的人给拉开。
不知道是胤祐回来了让玉玳有了主心骨,还是真就到了这当口。原本总是差口气儿的人,这下好像一下子就找着了关窍,进程跟着就顺畅起来。
胤祐没见过生孩子是什么样子,现在也没人会把他往外赶。他看着床上平时娇滴滴的人儿这会儿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却还在拼命使劲的样子,之前在战场上都什么的不怕的人,此刻居然只觉得腿软。他突然心生害怕,孩子不孩子,阿哥还是格格都不重要了,只要玉玳好好的就行。
他这般呆愣愣的样子,直到稳婆把已经裹好襁褓的红屁股小孩儿塞到他怀里,才算真的回过神来。“恭喜贝勒爷,贺喜贝勒爷,福晋给您添了个大阿哥啊。”
在场的人都瞧见了,这七贝勒可是把七福晋疼到骨子里。现在七福晋又生了大阿哥,这往后贝勒府里岂不是福晋就是一等一的金贵人儿了。
胤祐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身上还是通红的也瞧不出好不好看,再扭头看着窗外天亮透进来的光,和已经停了的雨,这才扯了扯嘴角笑了。他把孩子递到自己岳母手上,顾不得一床的凌乱坐到玉玳身边。“外边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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