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药”顾九喉咙快速滚动了一下,接着,她伸出两只手,同时紧紧拽住了陆澜庭的一只胳膊。
“没事,”见到她眼里显而易见的情绪,陆澜庭另一只手覆住她两只手,朝她笑了一笑,“现在都恢复了,不是好好的吗”
顾九的心仍然怦怦乱跳,无法平静下来。
陆澜庭道“我昨夜同你爹商议的,不只是关于秦觉的事,更有关于三年前的一切。”
顾九这时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声音很轻,“三年前,你是被下了药,才会疯”
“不只是我,我还怀疑”陆澜庭话未说明。
顾九双眼猛睁,“你怀疑先皇也”
“嘘”陆澜庭伸出食指按住了她嘴,“还不能够完全确定,目前宁王最为可疑。”
宁王于先帝在位时是二皇子,朝臣百官曾有过想法要立摄政王辅佐小太子,宁王便是他们认定的最佳摄政王人选。
顾九恍然想到什么,喉咙滚了滚后问道“那药是不是通体雪白,圆润之极,更能散发出奇异的药香味”
陆澜庭跟着喉咙一滚,“你在哪见到的”
顾九眼睫微敛,唇抿了抿过后,望着陆澜庭清澈如水的眼,没有丝毫隐瞒,将顾轻舟真出现的事说了出来。
陆澜庭听着,眉眼中渐渐筑起了冰山,一眼望去彻人心骨的寒。
顾九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害怕,推搡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没事,我没吃下去呢,你都提醒过了,再说我又不蠢”
陆澜庭唇终于动了,语气完全不容置喙,“从今往后,你就待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
顾九心里甜滋滋的,嘴皮子却还在逞强,“那可不行,历来的规矩,哪有出嫁前男女双方呆唔”
陆澜庭同从前很多次一样,不由分说一只嘴捏住了她脸颊,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自己却是极淡然道“朕说可以,便是可以。”
顾九心跳无端漏了一拍,脸皮更是发烫,为了不让陆澜庭察觉,她双手并用把他的魔爪挪开,别过脸去,“其他的先不说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查出宁王和顾轻舟之间的关系,再把一切都揭开。”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顾轻舟虽没用毒药来毒她,可能让人发疯的疯药,比起毒药来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心凉得发疼。
还好陆澜庭和她都识破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了,”想到这里,顾九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她看了眼还在喊着阿觉的秦筝筝,又把目光转回陆澜庭身上问,“那颗药,怎么被她吃的”
若说陆澜庭识破后,报复心起强喂给她,那她是不会相信的。
她很清楚,她绝非是那种人。
“万一我真是呢”陆澜庭问。
瞥到顾九跟见了鬼一样的神色,他笑了笑,“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顾九“”
有吗
既然都写在脸上,那别人看不出来
“因为我是你夫君,自然与他人不同。”陆澜庭一本正经给出答案。
顾九的表情更像见了鬼。
“别乱想了,我告诉你。”陆澜庭止住眼底的笑意,伸手掐了她脸一把。
顾九眼一睁,踮着脚要掐回去,他赶紧捉住她手,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脸道“那颗药是”
顾九不再闹了,赶紧屏住呼吸细听,陆澜庭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继续说道“起初秦筝筝扮作宫女送宁神丸,我心中生异,便趁她不注意将药溶入茶中,想看看送来的究竟是何等药物,结果”
顾九恍然大悟,“所以你将计就计邀请她喝茶,没想到她没多想真就喝了下去,直到药里毒性发作,整个人变得疯癫了,嘴里喊着秦觉,你才知道她是秦筝筝”
陆澜庭听完一笑,“不错,一点就通。”
顾九心神一震,“你看到她疯癫的症状,这才知道那药是何药,所以把这件事跟三年前的事联系在了一起,想到了可能是有人要重新害你。”
陆澜庭“就是不知这人是我所怀疑的宁王,还是同时想害你的顾轻舟,亦或者是两者都有,他们同流合污,又或者是另有他人”
陆澜庭话音刚落,牢狱外传来通报的声音“陛下,顾相来了。”
陆澜庭只让他们在外有事通报,没他的命令不得进来打扰,因此他们不敢踏入这诏狱半步。
“完了”顾九拍了拍脑袋惊呼一声,左右环顾,见到个没上锁的空牢房,毫不犹豫冲了进去,最后给陆澜庭拼命示意的眼神,是绝对不可以把她给供出去
陆澜庭“”
他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灵活之极,二话不说平躺在牢房的角落里,用茅草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倒还真看不出藏了个人。
她究竟是哪学来的招
脑海里产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陆澜庭莫名觉得他的良心有点痛。
顾揽竹得到皇上允许进了诏狱,一眼望去,只见牢房外长身玉立的人影目光放空,神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而唯一一间关押了犯人的牢房里,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贵妃,现今一副疯癫的不堪模样,叫人看了甚觉可怜。
顾揽竹作势要行礼,陆澜庭连忙伸手去拦他,“现下无人,岳丈不必拘礼。”
顾揽竹倒还真不行礼了,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只是他瞅着一间空牢房里的茅草动了一下,吓得眉毛一跳,“那里可藏了人”
“没有,岳丈是看错了。”陆澜庭微笑回。
顾揽竹眉毛又一跳,“不会错我看见了,又重新动了下”
“那”陆澜庭唇角笑意不减,“想必是老鼠吧,地牢常年不见光,阴暗之至,有蛇鼠之物出入,也属正常。”
“既然陛下都说是,那想必真是老鼠。”顾揽竹将注意力收了回去。
躲在茅草下的顾九攥紧了茅草,眼睛瞪得老大,刚才真不是她想故意动的,只是陆澜庭那两声岳丈,猛一听实在太吓人了
谁能知道,昨夜里还教训她没大没小不知分寸的顾揽竹,结果私下里竟然享受起皇上这声岳丈来了
他们昨夜里,到底是达成了多少默契
“陛下,微臣害怕老鼠,不如我们,到外边一些去。”顾揽竹声音又响起。
“好。”陆澜庭应声。
随即两人脚步声响起,过了一阵后,顾九偷偷在眼前扒开了一条缝,转动着眼珠子使劲朝外看,也看不到他们两人的身影,声音更是听不到一点半点。
只有对面牢房的秦筝筝似是发现了她,使劲伸出手朝前方虚空方向抓来,一边傻呵呵笑着喊着她阿觉。
顾九毛骨悚然,赶紧闭上眼睛,把茅草重新盖上,什么都不去多想。
其实也就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陆澜庭同顾相商议完将他送走,回到顾九呆的那间牢房,见着人没有一丁点的动静,他蹲下身子把她面上的茅草拂去,只见到一张闭着眼微张着嘴睡得正香的脸。
“心真大,也不怕着凉。”陆澜庭把她身上的茅草都扒开,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往外走去,至于牢房里疯病持续发作的人,他懒得再多给她一个眼神。
留在那里,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顾九梦里发生了许多事,梦见自己变得疯了,被顾轻舟当宠物一样饲养,秦筝筝成了陆澜庭的皇后,她冲进宫想告诉他真相,结果半道上就被人抓了起来,还被关进了幽深的诏狱里,秦筝筝和陆澜庭在牢外看着她笑。
这个梦太过真实,把顾九吓得不轻。
她小声喊着从梦中醒来,刚一睁眼,身后却有只手把她身子扳了过去,略带焦急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顾九不说话,他两手并用把她搂得更紧,让她的头直接埋到了他胸膛处,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背,声音柔缓“别怕,别怕,我在”
顾九睡觉时并不老实,老是动不动便要翻身,折腾得累了陆澜庭便随她去了,早知道她会做噩梦的话,那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手脚摁着,不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睡,他只剩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陆澜庭身上的热意透过中衣传递到她的身上,顾九的心终于有了些实感,原来那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她摸着黑手抱上他的腰,脑袋贴得更近,小声问他“这是在宫里吗”
陆澜庭哑然失笑,“你爹也不像是会允许我睡在顾府的样子。”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顾九又问。
“没事了”陆澜庭继续轻拍着她背,低声说道,“他得知顾轻舟被抓起来的事后,故意放了消息出去,随后果然有一批人闯入顾府。”
“他们是宁王派来的人”顾九睁大了眼,“是来救顾轻舟的”
“经过严加盘查,确是宁王的人,不过”陆澜庭的手一顿,“他们并非是来救他,而是想要杀人灭口。”
顾九呼吸窒住,陆澜庭继续道“当年宁王用来害我与先皇的药,确实是从顾轻舟手中所得,成功后为了不留下后患,他自然是想斩草除根,不过顾轻舟逃到了北凉,一逃便是三年,他有那心思也无可奈何。”
顾九喃喃道“顾轻舟一回到京城,等同于是羊入虎口。”
陆澜庭一笑,“顾轻舟他,可不是羊。”
“那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顾九抿了抿唇,“他们会被怎么处置”
“大概秋后问斩,”陆澜庭回答得简明扼要,见这样顾九还是一怔,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你爹早就知道,顾轻舟并非他亲生,从未透露出来,只是因为顾忌着你,顾轻舟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处置,都不会同顾府沾上丁点关系。”
见顾九还是不说话,陆澜庭眼睫敛了敛,“这回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他了,哪怕你怨我恨”
话没说完,顾九倏地伸手堵住他嘴,“你在说什么呢”
陆澜庭长睫轻轻覆下,借着月光望向顾九不甚清晰的脸,她漆黑如黑曜石的双眼异常明亮,眼中只有他的倒影。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无论是他,还是秦觉,又或者是秦筝筝,他们的下场如何,都不是我所能决定。”
顾九说完,唇一抿,又加了句“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你别多想了。”
这回换陆澜庭难得的沉默。
顾九把手松开,看他还是敛着眸唇不动,鼓起一阵勇气,捏着嗓子娇滴滴喊“夫君”
陆澜庭心神一震,抬起眸来,只见眼前人眨眼,“夫君,睡觉吗不单纯那”
这回换陆澜庭堵住了她嘴。
顾九眨了眨眼,刚想扒开他的手继续动嘴皮子调戏,就见到昏暗中眼前的人微薄的唇微张,语调听去漫不经心,实则有恶狠狠之意。
“等着。”
顾九第二日还是回到了顾府,她在顾揽竹带领下去见了顾轻舟,隔着栏栅相望过后,她把手中的食盒让人送了进去。
顾轻舟神情动了动,“阿九,我并不是想害你,我只是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哥,吃好,”顾九没接他的话,最后喊了他一声,脚步迈动之际,唇又动了一动,“走好。”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顾轻舟昔日艳丽之极的桃花眼,此时终于黯淡无光。
顾九不愿再见他这副模样,赶紧提起脚步往刑部大牢外走,不过迎面正好碰见了秦觉,她一愣,问出声“你来看他”
“嗯”秦觉的唇微勾了勾,“同是天涯沦落人。”
顾九装作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喉咙一滚想问那你去看了秦筝筝吗
想了想,算了吧。
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年,”在她继续抬脚之际,本已转过身去的秦觉忽然出声,顾九脚步一滞,听见他继续道,“不出一年,我会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