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酒楼招工,梅萼清是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若是有清风吹来,他都能乘风而去,眼见脸上皱纹都少了无数条。
贾先生却是轻轻松松地来,沉沉闷闷地去,身心恍惚,同来的小童捏着几枚铜钱,买了一个热饼,塞给贾先生一大块,贾先生吃进嘴里,却是味如嚼泥,全无半点的滋味。
姬冶陪着楼淮祀挨了大半日,一回去便让暗卫去摸梅萼清的底。此人可进可退,挺得起背,弯得下腰,露得强,示得弱,足见心志之坚。这般人物竟是栖州一个小小县令寒门无依靠,以致才华埋没倒是情理之,再一打听背景,梅萼清可不是什么无势之人,泰山大人还是吏部侍郎呢。听闻侍郎对这个穷酸相的女婿极为看重。
暗卫去了没一二时辰,又神色古怪地回来,冲姬冶摇了摇头。
不可查,不能查。
姬冶看向暗卫,挥手让他退下,独坐良久终是打消了去见姬央的念头。他表弟被坑骗去栖州,好似他爹也跟着动了手。心虚之下,令侍从收拾了两大车的礼留待给楼淮祀送行。
姬冶对梅萼清心存疑惑,楼淮祀也没被这笑眯眯的老头哄了去,回头找俞子离就是一顿添油加醋。
俞子离却全没放在心上,反倒将楼淮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好几遍,末了,费解道“圣上的喜好真是匪夷所思啊如你这般惫懒之人,只挑不出半点的好,圣上对你竟是信任宠爱有加。”
楼淮祀气得伸伸脖子,不满道“哪里,舅舅都舍得将我扔去栖州,哪里是宠爱有加”
俞子离道“你在闹街,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十个脑袋都可以掉了。”他摸摸楼淮祀的脖子,“生得这般牢固,天下少有。”
楼淮祀挥开他的手,闷声道“真是奇也怪哉舅舅纵是帝皇,也有七情六欲,再说,我舅舅又非无暴君,割人脑袋有如割韭菜。”
俞子离笑笑不答。姬央割的脑袋满坑满谷,在边城时,将石灰把脑袋一腌,垒成京观高高堆叠在那,看后能做三日恶梦。也就楼淮祀,眼睛被眼屎糊了,觉得他舅舅这个皇帝可亲可近。
“师叔,我看梅老头这人极为古怪,也不知藏着掖着什么一听你的名字,双瞳放大,又惊又喜,也不知是识得你还是识得师祖。师叔可曾听他的大名”
俞子离摇摇头“不曾。”
楼淮祀摸着下巴“也不知梅老头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这老头肚大喉细,轻易还倒不出底细来。师叔,你小心些,我看这老头又奸又猾,你别让他给卖了”
俞子离道“眼下多思无益,他既说一路同行,早晚也要露出马脚来。届时自有分明,横竖强于背人乱猜。若是可交之辈,多一良友,未常不是好事。”又关心问,“你这拖家带口,恨不得连水缸都捎上的小气脾气,真是令人抚掌叹服。真有不怕路远途艰的跟你去栖州”
楼淮祀笑道“师叔可是傻了不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前在街头玩闹便觉这些手艺人过得艰辛,纵是技艺过人,赚得却是三瓜俩枣,好些老工匠,打得栩栩如生的金银手饰,一月所得也是了了无几,肥得只是东家的荷囊腰包。又有些木匠,做得活计百里挑一,风里来雨里去,撞着不好的主顾,还要受气白眼。我既有美名,亦出得起银子,他们为何不肯随我去栖州”
俞子离笑“美名就算了,银子一说倒是实惠。”他皱了皱眉,“你这滚雪球似得,一路路拉拉杂杂这般多人,行路不易。”
“不妨事。”楼淮祀成竹在胸,在俞子离耳边说了几句。
俞子离听后,半晌叹道“圣上待你确实是好。”竟许私兵给楼淮祀,说是盛宠半点也不为过啊。
“舅舅心疼我受了委屈,就算路上慢点也不打紧。”楼淮祀小人得志道。
俞子离冷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赶人道“快滚,你与繁繁快要成婚了,婚前男女不相面,赶紧离卫府远一点。”
楼淮祀委屈“也不知哪来的这规矩,唉”
俞子离瞪他“知足些,卫家许下这桩婚事才算得委屈,侯门嫁女,你见哪家如卫府这般仓促的更别说,繁繁还要跟着你这蹩脚女婿远去他州,几年不能回转。卫老夫人这个岁数,最怕离别。你占了大便宜,连月余都忍不得”
一席话说得楼淮祀哑口无言,丧气道“师叔说得是,是我轻狂了。”
俞子离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暗地也舒了口气,楼淮祀过往这十几年,宠溺太过,如头趾高气扬的犟头驴,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极少乖顺听人劝告。他口舌又机敏,寻常说不过他,被他逮到错处,反过来还受他挤怼。
如今许是将成家,竟平顺不少,老实听劝不说,偶尔还会自省其身。
“你将要出行的事物备好,我也少不得要准备准备。”俞子离放缓声笑道。
楼淮祀双眸一亮“师叔的行装我爹不是说我娘帮着打点吗师叔还要备什么小侄有幸目睹一二否师祖他老人家有没有留给师叔锦囊妙计,到一处拆一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师叔真个不要与我一道做做买卖我新得了一副好画,从墓时掘出来的呢,送与师叔细赏如何”
俞子离将越靠越近的楼淮祀轻轻推开,掩面道“这贼眉鼠眼衬着贼心贼胆,活脱脱是个不走空的宵小蟊贼。”
楼淮祀气哼哼道“我成婚,你连个贺礼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