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道图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提醒,晏危楼暂且将“白帝”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以他现在不过入道境的实力,想要深究也没有意义。
现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宿星寒消耗本源气过多,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
晏危楼还记得道灵早在之前便说过的话,宿星寒若是继续消耗本源气,再不回归本体,就没救了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下来。
“我的本体”
突然被晏危楼问及,宿星寒明显呆了一下,他喃喃着,又摇摇头。
晏危楼追问“是不是不方便相告”
“事关明光你自身之秘,我不强求。”没等宿星寒回答,他便说道,“但以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再耽搁了。”
他并不想借此窥探宿星寒的秘密,宿星寒若不愿说也无妨,大可一个人自行离去,回归本体。反正晏危楼的目的只是希望宿星寒赶快好起来。
听了晏危楼的想法,宿星寒薄唇抿成一线,微微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采。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侧脸比四周飘零的冰雪还要苍白冰凉,恍如神像。
他一声不吭,以沉默表示回绝。倒显出出奇的倔强与任性。
晏危楼当然不会就此放任。说到底,宿星寒几次损耗本源气,也是为了帮他。他可不能任由对方继续死撑。
“好,我走。”两人对峙一阵,终于,宿星寒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晏危楼松了一口气。
却见宿星寒突然又抬头看向他“那等我恢复好了,回来后该去哪里找阿晏”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晏危楼目光恍惚,似乎神飞天外。
“阿晏”宿星寒突然有些心慌,试探性唤了一声。
晏危楼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他。
飘零的冰雪中,脸色比雪还要苍白的白衣人正微微仰着脸,眸子一瞬不瞬凝视着他,目光专注、纯粹、满怀期待。
晏危楼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心绪有些复杂。
“特意找我就不必了。”他听见自己平静而从容的声音,还带着自然而轻松的笑意,“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各有各自的道,不必刻意强求一道。若有缘分,自会再遇。”
宿星寒神色一变“阿晏”
晏危楼打断他的话,目光淡淡凝视着天地间苍茫的大雪,神态近乎飘渺
“我辈修行者,上探天道,下求己道,踽踽独行,本是常态。能得一二好友,不时相聚,便足矣。何必像凡俗普通人那样,恋眷不舍”
“我不在意什么天地大道”
宿星寒突然开口。
“我只在意你这个唯一的朋友。”
他说话的语调又急又快,喉间溢出一连串咳嗽,脸色也愈发惨白,连忙以手捂唇,艰难喘息,一双眸子却不忘紧紧凝视着晏危楼,那双剔透而纯粹的眸子里骤然间蒙上了一层黑沉沉的雾气。
像是幼崽牢牢守着他的宝贝,一眼也不敢错开,生怕稍有不慎,就被人夺走。
晏危楼的视线与之相撞。
那双曾经恹恹的、冷冷的、暗淡的眸子,不再像初遇之时,充斥着不尽的空虚寂寥,而是多出了一团炽烈不息的热焰,在黑沉沉的雾气中静静燃烧着。
有种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固执。
宿星寒伸手扯住了晏危楼的衣袖,目光希冀“阿晏,我带你一起回去吧。我的一切,没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你。”
“”
晏危楼被这一记直球砸在脑门上,足足沉默了十息,仍未摆脱那微微的晕眩。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只是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心中顿生警兆
仿佛踩在悬崖边缘,只要答应下来,就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
难以名状的危险向他袭来。
晏危楼很清楚这是什么缘故。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对于宿星寒投入了太多感情,两人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的讯号交几个朋友可以,但彼此联系紧密、生死与共的莫逆之交,大可不必。
这会让他变得弱小。
前世他之所以能从天渊中活下来,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归根究底在于他摒弃了那些软弱而无用的情感。
强者,不需要羁绊,也不需要破绽。
但重生以来,随着这具年轻而鲜活的身体散发出的勃勃生机,晏危楼感觉曾经丢失的情感也在一点一点重回。
换作曾经的他,捕获天妖古凤之后,就会直接离开凤还城,避免接下来可能的危险。怎么会因为宿星寒重伤在身不易跋涉,就选择暂且留下
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他也曾有过一位好友。
那人出身天下称颂的义商之家,自小到大都是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不曾做过一件恶事。
当时本就被江湖追杀的晏危楼,为了养伤,以教书先生的名义隐藏在对方家中。又在其家族遭人打压,即将破灭之际,心中一口侠气未散,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出手相救。
即便有如此大恩,到最后,这位好友却选择成为执天阁阁主棋盘上的棋子,成为引诱晏危楼现身的诱饵,让他一脚踩入陷阱,从此经脉俱废,道种蒙秽,不得不被迫坠入天渊,几经生死。
可见人世间的情感是如此脆弱且善变。非但无法给人带来丝毫好处,反倒会被敌人视作他本身的弱点与破绽,并加以针对利用
更何况,宿星寒也不过是一时沉迷美色,看上他的脸罢了。而且还同时看中了好几张脸呢:
一念及此,晏危楼稍稍有些软化的心,再次变得冷硬下来。迎着那双满是期待的眸子,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阿晏”
宿星寒攥紧了手中那截衣袖,指骨紧到发白。他有预感,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两人很有可能再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