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看完全程的晏危楼默默在心中对两人的战斗力进行了评估,这时便越众而出,轻轻赞道
“两位好高明的武道造诣在下自幼身患痼疾,久居家中修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精彩的比斗。”
“徐兄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见晏危楼出现,谢渝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而昨日还洒脱自如的萧正,看到他之后,双瞳中亦是掠过一抹复杂之色,神色同样不太自然。
晏危楼好似完全没看懂两人的脸色变化,反而笑吟吟走上前,邀请两人一起去吃早饭。
还是在昨日那间大堂里,同样的位置上,但大堂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三人之间,似乎涌动着某种无声的暗流。
谢渝与萧正都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唯有晏危楼一人,一心一意享用着美食,似乎对一切全然无知。
倘若说对于萧正的脸色变化,晏危楼不明所以。那么谢渝会如此神思恍惚,原因他倒是一清二楚,无非便是与昨晚萧正的一番话有关。
安南赵氏灭门之事,当年在江湖中也算是一桩惊天动地的惨案。
江湖仇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灭门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如萧无义这样被收养后反而“恩将仇报”的先例,在此之前,这偌大江湖中,还从未发生过。
尤其是,做出这等举动的还是赫赫有名的义士之后。
神州浩土自古以来崇尚着一套独有的风气,江湖中人更是以义字为先。像是萧无义这种家中血脉断绝,于是由父辈的好友收养长大之人,多不胜数。
然而,安南赵氏被灭后,这些江湖中人似乎头一回发现,收养友人、恩人或义士之血脉遗孤,居然还是一件风险如此之高的事,稍有不慎便满门灭绝。萧无义就开了这个先例。
据晏危楼所知,此事发生之后,江湖众人心有余悸,一整年间愿意主动收养孤儿的人大幅度减少,直到时间过去,风波渐渐平息,许多人才将之遗忘。
由此可知,萧正昨晚那一句“不要步了安南赵氏的后尘”对于谢渝的威慑力有多大了
这句话只看字面意思,似乎是在好心提醒谢渝,不要忘了安南赵氏的下场,要小心提防“徐渊”将来恩将仇报。
一直惦记着收留“徐渊”后将会获得多少好处的谢渝,似乎终于想到了背后可能存在的隐患。现今他们想要利用徐渊获得名声与财富,就要提防未来可能出现的恶果。
其内心的犹豫挣扎,只看他今日一路纠结过来的表情便知晓了。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萧正的做法是在谢渝面前说晏危楼坏话,诋毁他的人品。
但晏危楼的思路不同寻常。
照他看来,萧正的话与其说是善意的提醒,不如说是一种隐晦的告诫。
他看出谢渝目的并不纯粹,或许对晏危楼有着利用之意,干脆戳破对方美梦当年安南赵氏不也是收养了赫赫有名的萧大侠独子,在江湖中留下了义气无双的名声,后来又如何呢
谢家若是不想步其后尘,就不要只想着好处,最好考虑清楚后果在下决定,不要太肆无忌惮。
更何况,当年那桩事过后,江湖正道颜面大损。今日萧正点了出来,焉知是否还有其他人同样记得,在暗中默默关照着这位徐氏遗孤呢
有了萧正这番告诫,谢家反而会心生顾忌,即便是利用晏危楼,也不敢过于压榨他,他在谢家的待遇也会好上许多倘若他真的是那个满门被灭、又势单力孤的徐渊徐小公子的话。对方这一席话或许便能改善他的处境。
想到这里,晏危楼不由得再次发出一声感叹“萧兄真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又收到一张好人卡的萧正,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就直直迎上了少年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他能感应到,对方说这话谁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无与伦比的真挚。
与恶毒的诅咒唾骂和战战兢兢的讨好相比,这种过于真挚的赞美反而让他不适。萧正低下头,大口喝了一杯酒,嘴里含糊应了一声。
好像比之前还要不自然几分。
见状,晏危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微微露出恍然之色。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在驿站中用过早饭之后,谢渝的情绪已经迅速恢复正常。
好歹也是被乘云镖局总镖头手把手教导长大,又已经单独带队出过几趟镖,他的心境修为尚算过关,对晏危楼的态度又恢复了原先的亲近,只是如今这亲近中多出了一分真心。
倘若说原先的晏危楼在他眼中是一面旗帜、一个符号,一枚象征着“徐氏继承人”的标签,那么现在的晏危楼则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态度发生变化后,这人说话都显得中听多了,少了点套路,多了点真诚。
“从这里到乘云镖局不过一日路程,我们这就要继续赶路了。不知萧兄欲往何处去若是能继续同行,那便再好不过。”
驿站外,重新装好车马,谢渝站在马车前,客气地问了一句。
萧正却一口答应下来“正巧还有半日路程顺路,既然谢公子诚心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当先一步踏上了马车,动作十分利落,毫无半点犹豫,还啧啧赞了一声“这马车不错,舒坦。谢公子果然是好享受”
这架经由特别改造的马车,车内空间十分宽阔,拉车的马也并非凡种,据说有着稀薄的妖兽血脉。三人坐在车上亦是绰绰有余,毫不拥挤。
这一次重新上路,晏危楼感觉愉快多了。前几天只有他和谢渝两个人,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商业互吹,便是打发时间都嫌无聊。
萧正加入后就不一样了。
这人说话行事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有时简直像个行走的杠精,但不得不说他见识十分渊博,无论谈什么话题都能接上,尽管他的观点与江湖主流相比,有时过于偏激了些。
更何况,哪怕萧正是个句句怼人的杠精,杠的也不是晏危楼,而是谢渝。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即便是欣赏这一幕有声电影,晏危楼也不觉得这路程枯燥无聊了。
但谢渝显然并非如此想的,他忍无可忍,试探性问道“之前听萧兄所言,前几日才从大雍而来,莫非萧兄是大雍人士”
“不。在下出身东黎,只是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这次是为见一位老朋友而来。”
萧正笑着回答了一句,又忍不住去看晏危楼“徐公子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晏危楼微微露出苦笑,表示自己也还没想好。
少年苍白的脸笼罩在车厢内的阴影中看不分明,低垂的眸底却露出深思之色。
他总觉得萧正对于自己,或者说对于“徐渊”这个人物,过于关注了些。仿佛将之当作了自己的某种责任,必须安置好“徐渊”才能放心。
若是有朝一日,这人知晓“徐渊”这一身份本就是虚构,也不知会做出何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