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信然在叶千盈这里找到了长期稳定的新收入。
事实证明,在一个窦信然有备而来的时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他的攻势。
起码叶千盈不能。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还会拿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论据。叶千盈只想问他,这套连消带打的手法,他究竟是在谁身上实验出来的
直到被窦信然的话术说动,当场掏出手机给他转账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后,叶千盈依旧神情恍惚,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她是想帮窦信然的,也是打算给窦信然介绍兼职的。她的同桌愿意收她的钱是好事,但是怎么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处呢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乎了我的想象。”叶千盈喃喃自语道。
“你明天上学的时候,可以让连登他们喊你一声。”窦信然见她神色莫名,当场就给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可行的建议。
叶千盈顿时心生不妙之意“喊一声什么”
“喊一声妈。”
叶千盈“”
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这场面看起来那么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老母亲,正给自己家里三个不争气的熊孩子交补课费
叶千盈只觉自己的脑袋周围环绕着许多的小问号。
窦信然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看来他也不是全无幽默感。
至于沈瀚音,一定是因为还和叶千盈不熟悉的缘故,他坐得端端正正,落笔如飞地编着语文作文,只有肩头轻微地抖动,很努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当叶千盈把那杯奶昔或者说是受贿而来的关键证物喝到一半的时候,沈瀚音终于把手里的周记结尾写完。
他数了数桌上还有多少本待做的作业,认为剩下的那部分窦信然已经可以自己搞定,所以就不再和窦信然抢活干。
咔哒一声,是沈瀚音合上了黑色中性笔的笔帽。
他的目光清澈得像是阳光下的爱尔伊海,一缕柔软的头发落在他的额心,中和了他眉眼里那股聪明人独有的特殊气质。或许是天赋秉异,沈瀚音的神情总是显得很真挚,当他扬起一个微笑的时候,世上几乎没人能对他心怀恶意。
沈瀚音友善地看着叶千盈“本以为我们要在复赛才能见面,现在看来,还真是托了窦兄的福。”
至于他口中的“窦兄”,此时已经赶作业赶得一脑门包了,只差没有双手开弓,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他在说什么。
叶千盈看着沈瀚音的眼睛,她把上辈子见过的第一面和眼下的沈瀚音回忆对照,发现沈瀚音骨子里那种自若的气质似乎与生俱来,但是倘若仔细辨别,却会发现,有更多的细节不能和多年后的那个沈瀚音印照。
两个沈瀚音的不同之处,可能是要时光的打磨才能出现改变,再或者,是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美化了这个人太多吧。
想到这里,叶千盈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啼笑皆非之感“我本来也以为我要等更久才能看到你。”
在她刚刚重生,看到沈瀚音的采访视频时,哪里能想到,上辈子学文的自己居然都开始参与数学竞赛,而且还在初赛考出了一个满分,和沈瀚音一起作为全市第一肩并肩上天
她那时想着的,无非是有机会就要提醒沈瀚音一下,让他换所学校出国留学,或者至少换个导师,千万不要再栽进同一个坑里。
然而现在呢
除了提醒沈瀚音最好换一个导师之外,就连叶千盈自己,过几年都要考虑她应该跟着哪个导师比较好了。
而她的目标也从最开始的“好好学习,攒攒进度条,只要恢复了双腿和容貌就好”,变为了“数学怎么这么有意思我还要继续往下学”。
这么一看,还真是世事无常。
那个被导师侵占了研究成果,承受万夫所指的咒骂,处于人生低谷的沈瀚音,这辈子她不会让其再出现了。
而现在的沈瀚音,还只是一个温暖、友善并且思路特别出人意料的沙雕男生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后,叶千盈注视着沈瀚音的目光就越发清明。
沈瀚音对着叶包里。他从包里摸出来一张卷子对着叶千盈晃了晃,明明动作十足炫耀,然而神色里却并无得意,最多染了一分孩子气。
“一中新鲜出炉的私房卷,要不要看”
叶千盈也笑了。
大国重器系统对她开放的学习空间正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经过叶馆里,除了还未曾发布的考试卷外,她几乎能找到世上所有的卷子,当然也就包括了各大中学的“私房卷”。
有这个近水楼台之便,一中的卷子叶千盈平时也会做一做。不过,新一期的一中卷,她确实是还没来得及看。
“有题能做当然”
话才说到一半,叶千盈的下半截声音就被她吞回了嗓子眼里。
沈瀚音熟练地摸出手机来播放音乐,在他把无线耳机插进插孔之前,一小段歌声自手机的播放器里如壶口瀑布一般地喷涌了出来。
“我平时习惯做题的时候听听歌。”沈瀚音面不改色地对着叶千盈解释。
这当然无可厚非,听音乐是很多人做事时的习惯,沈瀚音甚至把无线耳机都递给了叶千盈一只。
然而,看着已经近在手边的耳机,叶千盈久久不能把它接过。
但在和数学竞赛题死磕的时候,你一脸沉醉地倾听着“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咏叹,难道是能从中得到什么奇怪的快感吗
就算你能把出题人都活活熬死了,该做不出来的题还是照样做不出来啊
叶千盈和沈瀚音一起做了一张一中的私房卷。
叶千盈但笑不语,心想我和你们易老师还算熟吧,也就是在仲老师的指点下,做过他卷子七十套的关系。
当然,在嘴上,她还是和沈瀚音继续商业互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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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都做这种难度的题,难怪你们一中成绩好。”
沈瀚音头发卷卷,眼睛也笑得弯弯“还好吧。要是你的话,我就放心和你说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易老师的题不算难,看一看就会。”
叶刚刚摆正心态曾经让仲老师花了两节课来辅导易老师习题千盈,沉默着,觉得自己不该说话。
毕竟,她开了外挂。
反观沈瀚音,终于遇到一个能第一次就把易老师的题顺畅做出来的同龄人这件事,显然让他和叶千盈拉近了不少距离。
最后叶千盈离开的时候,还被沈瀚音附送了三套其他的卷子。
已经隐身多时的系统又出来冒了一个泡。
“啊,宝贵啊,多么宝贵的友谊。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已经愿意陪你写两个小时卷子,外带送了四套数学题。果然不愧是沈瀚音,最难得的沈瀚音。”
叶千盈“”
她把系统摁回自己的脑海,认为它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目送着叶千盈被人扶上黑色轿车,沈瀚音从桌上又抽出一本练习册替窦信然写了。
“奶茶店快打烊了,写完这本就收拾东西吧。窦兄,你今天还去医院看你奶奶吗”
窦信然摇摇头“我自己回家。今天早晨的时候,我已经去过医院了。”
他手上的那篇英语作文也临近完成,点上了最后一个标点之后,窦信然在心里算了算这次请沈瀚音代写的数目,直接点开手机,给沈瀚音转了一笔账。
转账提示响起那一刻,沈瀚音头也没抬,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他笔下仍和一道物理题奋战不休,左手却在桌上摸索几下,从草稿纸里撕了一张条子。
“好啦,写完”
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踏向一刻钟前,曾经镀满叶千盈身影的夕阳的余辉。
沈瀚音走出两步就发现,书包底部的缝线有点撑开了,是之前替窦信然背了一大摞练习册时的后果。他垂眼扫过,不动声色地把书包换成了离窦信然更远的那一只肩。
那笔转账只在沈瀚音的余额里停留了不到十秒,就被凑了个整,发给了一个前缀是“贵之省女童助学”的账户。
仲老师昨天结束补课的时候,没有给叶千盈留新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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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叶千盈自己找找,有什么想学的可以第二天讲,或者看看有没有她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正好沈瀚音送来了三套卷子,叶千盈干脆把它复制到学习空间里,作为这堂课上她和仲老师的交流内容。
仲老师按照每天约好的时间前来之际,叶千盈的卷子已经完成了一套半。
她继续写着剩下半套,仲老师则拿着那张她已经写完的卷子,还有另一张空白的卷子看。
“哦,又是这个人出的题。”仲老师若有所思地说。
如果说,马老师的出题风格是唐门一派,那易老师的出题模式就应该被归类为金庸笔下的明教,还是专门的厚土旗。
以前看金庸小说的时候,武林大会上明教尽显风骚,埋伏多时的厚土旗破地而出,举起铲锹在地道陷阱上虚击三下以示威慑,那场景叶千盈一直念念不忘。
而放到易老师身上,“厚土旗”的最佳体现就是
他实在是太能挖坑了。
上一次联考的时候,许多自以为数学满分的大佬就是这么栽了跟头。
易老师在题目里层层挖坑,一个连环套对着另一个连环套。一般来说,跳出一个陷阱的时候,本该是一个学生最得意,最松懈的时候。
可是,得意的小机灵鬼当中要是有一个体察到半丝不祥的预感,在跳出套索以后再仰头向上看,他就会发现,自己此时正处在一个深坑之中。
坑,大坑,史前巨坑。
叶千盈对这个套路有非常多的话想说。
她当时才刚刚出道,不识人心险恶,清纯无辜又很善良,哪里知道这些笑眯眯的老师们会有这么多的套路。
傻白甜如她,做了一套易老师的题,自以为掌握了卷子上的所有定理。然而一对答案,叶千盈差点迷茫到心律不齐。
仲老师还哈哈地笑了她几句,告诉叶千盈,她此前跳的那几个坑,都是题目中最精华的所在。
从那张卷子开始,叶千盈就单方面认识了易老师这个老阴比。
易老师的出题模式是很难复制的,尽管只做了十来套他的题,但叶千盈已经对他熟悉到看看题干就能认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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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要有点良心的老师,都干不出挑着学生们开心时刻痛下杀手的惨案。
但易老师就是能做的出。
从他每套题都热衷挖坑的做派来看,易老师不但良心不痛,而且每当想起此时,心里还会感觉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