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听得下人禀告,永宁公主一个人出门上街,没有带她那妹妹,他便勾起唇角一笑,换了件衣衫也去了东市。
他骑马来到了和春楼,才下马,店伙计便迎上来“郎君可是姓邓的”
邓九问“你怎知道。”
伙计笑道“楼上的贵客叮嘱了。若有个姓邓的俊俏郎君,便请他上楼。”
邓九嘴角翘起。
这个永宁公主,传说得挺邪乎,其实也跟其他的女郎没什么分别嘛。还不是他勾勾手指,她就上钩了
再加把劲,差不多就可以做她的入幕之宾了吧。
邓九矜持地跟着伙计上了楼,进了包厢。
门一打开,便看到美人倚在窗边,灿若朝霞。撇开脑子不说,只这皮相,永宁公主又实在强过别的女郎太多。若得了她,实是可以炫耀一辈子。
谢玉璋听见声音,转头看到邓九,嫣然一笑。
邓九心跳登时快起来。他以自己觉得很自然的语气说“公主在做什么呢”说着便走过去。
谢玉璋看他那紧绷的样子,哂然一笑,道“正想着邓九郎呢。”
邓九一看,桌上铺的不是别的,正是上巳那日他为谢玉璋而作的美人图。登时信心百倍,一提衣摆,潇洒坐在了谢玉璋对面,笑得瑞气千条“如何,某这幅美人图可还入得了公主的眼”
谢玉璋笑弯了眼“邓九郎可想听实话”
邓九对自己极有信心,道“自然。”
眼睛却盯着谢玉璋那只轻抚着美人图的柔荑,心中只想肤如凝脂,指若削葱,真个美人无瑕。
正想着,却见那双青葱玉手却将美人图捻起,缓缓撕作了两半
邓九迟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
谢玉璋唤道“袁进”
屏风后突然窜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打头的正是永宁公主府的护卫首领袁进。这几人不由分说便将邓九郎按在了桌板上。
邓九郎怒道“放开我谢氏你要干什么”
谢玉璋一碗茶泼在了邓九脸上,面含霜雪“谁跟你你、我的。我乃大穆正一品公主,你是个什么东西何官何职位居几品我不叫你跪拜,已经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了。”
邓九道“我跟你无冤无仇”
谢玉璋冷笑“我跟尔也无冤无仇,缘何以我为赌我堂堂正正一个人,凭什么受尔等羞辱
她将那幅美人图一点点全撕碎,扔在了邓九面上。
邓九一时语塞,但被撕了画,却又恼起来“打那个赌是我不对你也不该撕了我的画”
“当自己的画是什么传世珍品是不是你想听真话,我便告诉你。”谢玉璋冷笑,“笔锋既不够工细,亦不够遒劲,一看便知是腕力不够,小儿之作。”
她打量邓九几眼,点头道“你这样的疏狂小子,心思浮躁,原也沉不下心来打磨自己的。但技艺短板,意境若够,也不是不能弥补。只可惜意境这东西,实在是天赋。”
邓九原是极自傲的一个人,在河西时,他名声响亮,谁人不夸,听了谢玉璋的话只觉受辱,怒道“信口胡说,大家都说”
“说你天赋过人,来日必成大家是不是”谢玉璋打断他。
邓九圆睁双目,虽没有说“是”,但也没说“不是”,那便是“是”了。
谢玉璋哂然一笑“你实该多出门走走,多见识些人,多听些话便会明白了。什么叫作来日必成大家傻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现在不是大家。”
邓九更加不服,怒道“我还年轻”
谢玉璋嗤笑“再年轻,也得有十八九了吧马上及冠了,也好意思我认识一人,十六岁时作美人图,便远胜于你。”
邓九道“他是谁他现在多大年纪了你告诉我”
谢玉璋道“他姓林,年纪与今上差不多。”
邓九道“你果然胡说当今擅画美人的大家,这个年龄上,没有姓林的”
谢玉璋叹道“因他早就不画了。”
邓九道“他都没有毅力坚持你还好意思夸他”
谢玉璋的神情冷了下来。
“没有毅力坚持”谢玉璋道,“你这样的年轻人啊,最不懂得的便是世事无常。你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会成大家的,可其实只要一点变故,人生一点偏移,昔日众人盛赞的才华,便如云烟散去,没有半点踪迹了。”
邓九傲然道“我乃凉州邓氏,能有什么变故,你不过作妇人语,恫吓于我。”
他被人反剪着手臂,脑袋摁在桌案上,脸都挤变形了,却还说这种话,分外可笑。
谢玉璋道“把他的右手给我。”
邓九心感不妙,拼力挣扎,却哪抵得过护卫们的力气,右手被按在了桌案上,大叫“你要干什么”
谢玉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