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就轻笑道:“丁香她婆婆的旧裙儿,都给她孩儿做了尿布了,你就说她能不能吧!”
七茜儿当下就笑喷了,还,真能人也。
一种人一个活法,甭看丁氏在家木讷,出门却机灵,人住的好地方,还会四处诉苦找些同情,捎带让这些有钱奶奶可怜自己,也好拉拉关系呗。
她这么做,却也不能说她是个坏人,小门小户的小媳妇儿心思,就是个本能,想你同情她,再指缝里漏点便宜,想巴结你跟你走近点,你懂的她不懂,就只能跟你说说自己家那点子糟心事儿。
只有张婉如她们,才会有自己家的事儿不往外随意说的习惯,至于七茜儿,却是两辈子经历了。
其实说了没用处的,你那男人不心疼你,你就是上吊死了他也是这样,你婆婆尖酸刻薄,你便是做的再好,她还是个刻薄的,你只能改变自己,才能让日子不那么难熬,旁的不说,起码自己得立起来。
七茜儿还没笑完,小花园子外面就来了吉祥家的。
七茜儿看看天光便笑:“我这没轻省一会儿呢?咋又来了?”
吉祥家的笑道:“奶奶,四老爷家那个石婆子去了老太太那边呢?”
“四房?”这都多久没有那边的消息了,七茜儿赶紧坐起,扶着肚子,搭着四月的手上了竹轿。
是没有几步路,可就这几步,家里也不敢让她走了。
到了老宅,七茜儿才进堂屋,便听到那石婆子哭唧唧道:“我们太太自打有了这胎就开始害口,那是吃啥吐啥,人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了,实在不成,昨儿又请了郎中来家里看,说是双胎……”
“呀!这又是有了?喜事儿啊。”七茜儿笑眯眯的进了屋,给满面不高兴的老太太行了礼才上炕道:“添丁进口是好事儿,你哭什么啊?”
石婆子很怕七茜儿,见到她便也不敢哭了,就哼哼唧唧说:“我们,我们奶奶啥也吃不下了,这八月天气,燥热的啥也买不到,这不是,就,就打发我回来,想问问老太太有没有那燕窝,就寻几两,也不敢要整的,碎末儿也成的,四奶奶,好歹让我们太太应付过这段时日。”
我可去你们的吧,看到这家人就火大,七茜儿心里窜火,忽就生气了,她拍着桌子便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你们奶奶?哪里来的奶奶,一个不上台面的……”
门口的门帘吧嗒一响,七茜儿想到喜鹊那孩子脸上不好看,便压低声音骂道:“你就说,人家又怀了双胎身子娇贵了,绕那么大的圈子你们不累啊?”
老太太点点头:“就是的。”
这下若得了小子,兰庭哥儿恐怕也不值钱了。
越想越窝火,七茜儿就吸气讥讽道:“谁还不会生个孩子,你当你生龙子呢?还想吃燕窝,谁不让你吃了,想吃买去啊?!”
这话说完,她瞬间浑身都舒畅了,人生也圆润了。
可,这刻薄话一祭出来,就吓了老太太一跳,看满屋子里的人都看自己,七茜儿便赶紧咳嗽一声道:“你今儿要来说,想吃点庄子上的东西,果蔬菜品的你看我有没有二话?家里有的是呢。”
屋内人又缓缓放下这口气,没错,咱四奶奶从来都是个通情达理的,不可能这般刻薄。
这话听着,咋有点乔氏味儿呢?
七茜儿瞪着石婆子:“老太太多大岁数了,咱也不图你们来奉养,可没得那么大的衙门老爷,有点事儿就回来老太太身上卡油水,有点事儿就往老太太身上甩,两孩子,就多大丢在这边,老的小的一起给抓到这么大了,呸!又有了又咋了?还要脸不要脸了?”
老太太如今到不为这个生气了,她就探头看看院子里,见喜鹊在树荫下端端正正写大字呢,就笑着点点头,又指指桌子上的一碟儿桃子。
人家真的是放下了。
一月笑着端了桃儿出去,那盘儿路过七茜儿的时,七茜儿便探手摸了一个,边吃边数落:“也不是我们小气,嗨,就算我小气了!你可知燕京老干货行,上等的燕窝渣儿也不过三五贯的意思,你家缺这三五贯啊?
咱甭说四叔的俸禄有多少,咱就说杨家那事儿,一场官司下来四叔一气儿可拿走了三万贯,这才多久就花完了?就缺这几两燕窝沫儿钱儿?
咱家里的爷们都在燕京当差,那边怎么花钱的我们还是有耳闻的,四叔年初送了他们上司一只金玉奴,这是五百贯,今年又在燕京郊外购入一条小舟与同僚出去交际,单这一条船儿就是六百贯,他后又收拾了一下,又花了一百多贯……”
七茜儿没说完,石婆子却忽嚎啕大哭起来,这从来不是个利落人,是乔氏划拉到身边的个打杂婆子,她嘴里歪来歪来的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老太太到底没办法,就苦笑着说:“也别哭了,我也是摊上了,来人啊,去库里看看有没有那个窝了,给人家寻点儿,怀着身子呢,哦,庄子上送来的果儿瓜菜,也给她拿点去……”
人老太太自己的庄子,人家干儿子,干孙子亲孙子给的孝敬,她想给,七茜儿不能说啥。
石婆子最怕七茜儿,听到老太太给了,自然是得了东西就飞也是的逃了。
等石婆子走了,老太太就等七茜儿数落自己。
可七茜儿今儿偏不说她,倒是对兰庭哥儿丢在炕头的几件耍器感兴趣,拿着个布球丢来丢去。
实在忍耐不住,老太太便讪讪问:“你今儿咋不说我了?”
“她啊,她没劲儿了呗,我跟你们说,那位如今手里还真没有这三五贯的。”
二房的寇氏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看没外人了,这才带着她家的闺女进屋,人家这个丫头养的那叫一个黑胖,腿脚结实走路最早,开口却最迟,是默默淘气的一个丫头儿。
胖丫头最爱七茜儿这个香香婶子,见到人便往身上扑,就把老太太吓的一下子坐起来,得亏寇氏习惯了,人家都不看,脑袋都不多想的弯腰就捞起孩崽子夹在胳肢窝下面了。
淘气孩子使劲挣扎,做娘的也不客气,对着小屁股就是拍的一下,老太太从前拦着,现在压根不管。
就看那黑丫头也不哭,挂在树上的死猫般,腿脚耷拉着一动不动。
寇氏无声道,装的!大家就一起笑。
她指着自己家胖丫头说:“昨儿半夜醒了,我一摸吓死了都,就满屋子找不到人,一大家子点着蜡找了一圈儿,你们猜猜她在哪儿?嘿!炕柜上,还打小呼噜呢!我就纳闷了,就咋上去的?这是就是披了人皮的活猴转世了么……”
众人大笑,小丫头装不下去,也抬脸嘎嘎笑。
寇氏把孩子丢给婢仆,看她们出去耍了,这才对老太太说:“阿奶,今儿起您老手里有点钱儿,你就当给喜鹊兰庭哥儿存的吧,您安心,我们这几个都有吃有喝,不惦记您这一点儿。”
人寇氏就是那种比七茜儿会做人的小媳妇儿。老太太感动的点点头,又撇撇七茜儿嘟嘟嘴。
寇氏就忍笑道:“茜儿管着一大家子,您还指望她脾气好呢?跟您说,我四叔家啊,四叔手里的钱儿跟乔氏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甭说他儿女了,您都花不上的。不过也得亏没关系,四叔胆小,他就保本,您知道么,那乔氏胆子叫个大呦!”
七茜儿最爱听四房倒霉,不过也不能笑出来,便忍耐着问:“这话是何意?”
寇氏撇嘴:“这还是上次大义回来说的,我们还寻思这事儿就隐瞒着呢,谁能想到人家就真就不要脸了,能返身几十岁老太太身上打主意。”
七茜儿把自己最爱的小青瓜条分给寇氏一根儿,也就她爱吃这玩意儿,没油淡水的谁爱啃啊。
寇氏不客气的拒绝,对脸色不好的老太太说:“阿奶,您可千万看好自己的东西,您给喜鹊,给兰庭,咱们都可以,也不说啥。只那乔氏胆子大的很呢,您给金山,她就闯金山的祸事,您给银海她就翻出银海的花儿,那是个没底子的野人。”
老太太手有些抖,七茜儿丢了青瓜条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确定道:“您甭怕,我爹在皇爷身边呢,还有我呢,还有哥哥嫂子们呢,咱不与他们相干。”
寇氏点头:“对对,不与咱相干,这不是一直闹腾坦人么,燕京到处都说早晚打起来,早晚打起来!这银不就值钱了么!那乔氏也不知道从哪儿搭的当铺子关系,就入了好些高价银子。就等坦人打进来就出手呢。
我真真就服了呦,阿奶,得亏她没入咱祖宗祠堂,不然喜鹊兰庭都得一起带累了。
天佑咱大梁,前个月儿上面的消息,那贡济坦王没了!嘿嘿,坦人自己就又打起来了,这下好了,她一千六百钱入的一两银,自打坦人打起来,一两能换至多换一千一百个大子儿了,她自己血本无归不要紧,还欠了好些外债哩,燕京四房那边现在是日日债主子登门,甭说燕窝了……耗子窝乔氏如今都吃不起了……”
七茜儿也没想到,乔氏依旧这般胆大,便问:“那,四叔不管啊?”
这次是老太太接的话:“他能管她?他自己的侄儿都坑,亲娘都不管,他能管她……”
娘们三正说着,吉祥却拿着一封信进了屋子。
七茜儿一看打的是爹私印的火漆,便赶紧打开一看,又长长吸了一口气。
老太太见官样信函就心慌,便问:“茜儿啊,啥事儿啊?”
七茜儿稳稳心,生挤出一些笑对老太太道:“没事儿阿奶!是您四孙子给您认了一个干孙子,我就多了个干儿子。”
她扶着人站起来,指指隔壁的院子道:“您老啊,算是有大曾孙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