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离世那一年就该告诉她真相,而不是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直到堵塞唯一出路,变成雪崩般的灾难。
“我频繁回北京,有时候不是军务,不想告诉你是怕你烦恼。我给她换过心理医生,她不但不接受除了左曦以外的医生,还威胁我闹自杀。”
“这么严重?”温尔惊。
又觉得心疼,无奈地只能搂住他腰,紧紧的,给予一丁点安慰。
林斯义说着笑:“有时候我在想,我到底算她什么?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振作?她心里只有妹妹,所有人的关怀都不顾。”
“不要和陷入痛苦中的人计较。你难过,她只会比你更难过。要不,你先出去看看她?”
“我也会累。今晚真的受够了……”
左曦为什么会有他的房门钥匙,答案显而易见。
这样的行为,令林斯义难堪。
“即使没办法告诉她小熙不在了,可我对你的态度,她必须要知道。我也不想强硬,但所有方法都用遍了,对她毫无作用。那只能请求你配合,让她明白什么才是事实。”
温尔点点头,“我一直没对她妥协过。”
林斯义说:“我必须要换掉左曦。”
“你认为她的治疗没有效果?”
“显然。”
温尔再次点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左曦的确失格。”
利用病人的病情,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心理医生该拉出去枪毙。
……
很快,大二上学期开始。
温尔课业繁重,无法再在每个周末请假外出。
林斯义也□□乏术,除了军务,他还强行将顾黎清留在蓉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他不放心北京的人照顾,自己亲自上阵。同时也给她换了一名新的医生。
这一切,算有一些效果。
温尔偶尔外出回去一趟,会发现顾黎清对她客气很多,又是抱歉,又是哭,说对不起她。
温尔虽然心疼,但最起码这表明顾黎清是思想十分清醒的人。
清醒了才有思考,和感受安慰的能力。
她因此和林斯义通话,高度赞扬目前成果,并鼓励他继续努力,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林斯义被她外交式的口吻逗乐,笑了一会儿说:“一段时间不见面,我就成了你的外了?”
“哪里。”温尔笑,“您老在我心中一直是内。”
林斯义兴致缺缺,“别哄我。这次外出我又不在家,下次和我说好了,我们见一面。”
“行。”温尔羞涩的结束了通话,耳畔还是他低沙悦耳的嗓音久久回荡。
心不在焉,上了一辆出租车,朝车窗外看满城的秋色,不知不觉,她在这座城市待到了第四个年头,由苗条纤瘦的小丫头变成了高不可攀的林斯义的女朋友。
这一切,好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回到学校。
温尔的体技能考核,一次比一次出色,对于成为歼击机飞行员百分之七十的淘汰率而言,她在教员眼中俨然预定了那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成功率,不出意外,大二这一年后,她将是同届女学员中第一个坐上战机的人。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斯义时,温尔已经悄悄请好假,却没有告诉他真相,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三区保姆在准备晚餐,但家中少了食材,她准备外出购物,看到温尔回来,十分惊喜的笑了:“温温,你回来了!”
温尔点头笑,“我阿姨呢?”
“她在花园里浇水。”保姆透露,这几天林苑之一家外出旅游,家里空荡得很,顾黎清十分寂寞,只有在花圃捣鼓花苗,打发打发时间。
温尔说,这就去后面找她。
保姆才放心挎着购物袋出了门。
这是十一月份。
天气有些寒了。
傍晚的夕阳转瞬即逝,仿佛也只有从大门走到后花园的距离,天就暗沉下来。
“阿姨!”温尔在花园里并没有找到人。然后打对方号码,手机却在客厅里独响。
顾黎清本人不知所踪。
她开始焦急,但仍没想过最坏的打算。
温尔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对自己往往做最坏的打算,对别人却宽宏大量,即使对方是顾黎清,一个身患抑郁症十来年的重度患者,她仍然觉得顾黎清可以活得很好。
因为相比病情,她身边所有人都在爱她,她不是一无所有的。
所以为什么想不开呢?
天暗沉沉,介于全黑与最后的光明之间。
寒风吹拂的香樟林里,每走一步,鞋底都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极大的响声。
这么大动静,温尔认为完全可以吵醒树林深处,那道躺在地上的人影,但是随着她惊叫并奔跑起来发出的混合巨大动静时,那人仍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
“天哪……”温尔到了对方跟前,看到一张嘴角流血的死气沉沉脸。
她软了。
爬到对方身边。
拉对方的手。
眼前蹦出所有与对方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像默片播放。
“天哪!”温尔记得自己嘶声力竭,但实际发出的声音却很小,因为事后经过林子外围的人说,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求救声。
是温尔把顾黎清背在背上,从林子中一深一浅出来,他们才集体惊呼,往她冲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尔眼中没有泪,她只是唇瓣上下抖,告诉他们,救护车马上就到,但她来不及打电话给林斯义,麻烦拨一下他的号码,让他赶快回来,他妈妈出事了……
那个人正要拨号码时,温尔又嘱咐,暂时不要说具体,免得他开快车……
对方点头,其实已经忍不住大哭,电话一接通就底牌全出,斯义——你妈妈自杀了!
……
顾黎清走的很痛苦。
是服用过量毒物,经过最后一番抢救,仍无济于事的撒手离去。
最重要的是,她离开时完全有意识。
温尔坐在病床边上,给她按摩逐渐冰凉的手掌时,她有主动要牵她的动作,只是力量微小,看上去毫无动静。
却只有温尔自己知道,顾黎清一直在想握住她。
所以,她拼命回握,与对方十指交缠,并试图喊话,求她清醒,求她不要放弃自己的孩子,她还有林斯义……
后来,林斯义进来了,和医生不知道谈的如何,他进来时,在她病床边站住,顾黎清就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一直紧闭的眼倏地脆弱睁开,她留恋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孩子,然后又望望温尔,嘴里说不出话了,但唔唔了两声,像同时在对他们俩交代什么……
温尔泪流满面。
她后来的五年里无数次回忆,顾黎清其实说的是,让她和林斯义好好的……
她当时理解错误,以为是交代让他们兄妹二人好好的,对方把她当做小熙的化身……
这种错误的理解,让她在最后一刻,泣不成声,无法对顾黎清做出最完美的告别。
顾黎清静悄悄离去,在凌晨两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