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王振不满,王振对皇帝也有意见,君臣之间暗潮汹涌,满朝皆知。这种时候不出卖王振,更待何时?
果见皇帝脸色都未变,语气淡然:“哦?王振找你所谓何事?”
“太傅大人找到微臣,质问微臣为何他的奏章和票拟全都按而不发,微臣实在无言以对,可能因此惹得太傅大人不高兴了吧。不过,咳,皇上,御史大人们会参奏微臣,微臣想可能有误会,他们是给有心人刻意误导了。您知道,那些御史老大人们向来脾气耿直,又有些急躁,像炮仗一样,一点即炸……”
新君对这个回答似乎十分满意,点点头道:“王振这人本事是有的,毕竟服侍了三朝君王。只是他从前实在欺人太甚,朕每每见到他,就咽不下那口气。”
臣寻顿时心里便有了底。
她同杨问的猜测是对的,皇上只是想敲打敲打王振,出口恶气而已,暂时不会真正动他。
回头可以卖老师一个人情,由老师去给王首辅送一颗定心丸,说不定能再收个不义之财。
“知道朕为什么还留着你吗?”
臣寻微愣,随即脸现惊喜。
皇帝是首次如此直白地告诉她,留她。
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京城了,庙堂还可以来去如常。
臣寻在皇帝面前干脆利落地跪下来,双手趴地道:“微臣鲁钝,请皇上示下。”
新君俯视着脚下的人道:“朕惜才。朕看了你当年考状元时写的文章,房臣寻,身为女子,你确实才气纵横。好好对朕尽忠吧,朕会善待你的。不过,你也得好自为之,如果让第三人发现了你女子的身份,朕为了肃清朝纲,防人口实,就不得不严惩你。”
臣寻又惊又喜,最后抑制不住喜极而泣,哽咽着朗声道:“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寻知道,万幸皇上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君王,倘若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想法异于凡俗之人,她绝不会有今天的。
这谢恩的话,发自肺腑。
“平身吧。把眼泪擦擦。”新君戏谑道,“哭哭啼啼的,才终于像个女儿家了。朕之前一度怀疑你仍在欺骗朕,平素刻板得像个老夫子,呵呵。”
“哎。”臣寻又哭又笑着,神色微赧,谢恩起身。
便在这时,余光扫到一样物事从侧面飞来,直直扑向她。
臣寻慌忙抬手格挡。
那东西打在她手腕上后掉落在地,钝钝的,并不疼。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布做的小沙包。
弯腰就去捡,一名小儿自花树后面现身,咯咯的笑着,跌跌撞撞地径直朝她跑过来。
臣寻疑惑不解,宫中哪里来的小孩子?
到了近前,那小儿看见了皇帝,努力仰着小脸愣了片刻,随即小嘴巴咧得更开,口里大喊着父皇父皇,张开双臂就要抱。
臣寻反应过来,这孩子原来竟是肃王世子。
老人们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没想到仿佛不久前才参加了百日宴的那个婴儿,如今竟然都会走路,还能跑了。
不管小儿明白不明白,臣寻急忙屈膝行礼,“微臣房季白,见过皇子。”
那小儿不理她,仍旧垫脚伸手,直要皇帝抱他。
新君面色不虞,厌弃地朝后退了一步,低斥道:“滚开。”
臣寻暗暗叹气,转眼去看孩子。
小儿人虽小,也能听明白大人不喜欢自己的话。闻言,嘴巴一瘪,眼眶里泪水顿如豆子一般滚滚而下。
“皇上息怒。”臣寻不忍,蹲下身去将孩子抱住轻哄,口中说着其他,试图转移皇帝莫名的怒气:“小皇子尚不足三岁吧?长得可真快呢。微臣记得上次见他,好像还是去皇上府中参加小皇子的百日宴呢。”
新君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片刻后听见人轻唤:“阿璩?阿璩?”
怀里的小孩儿顿时挣扎起来,扭身高声叫道:“母亲,孩儿在这!”
臣寻顺势放开他,那孩子立刻跑了。
有人带着宫女往这边款款寻过来。
臣寻慢慢站起身。
夏漪涟同她视线一接,随即调转开,蹲下半身,朝皇帝盈盈下拜道:“李凤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漪涟进了宫,化名李凤,谎称是皇后李娥的远房表妹。
红线跪在他身后,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臣寻慢半拍,忙给夏漪涟行了个外臣见后妃的礼仪。
夏漪涟置之不理。
新君踱步向前,问他道:“这孩子日常是你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