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往外走的身影停住,转过身来,“你借我?”
“你能借我多少?”
顾怀生想了下说,“你缺多少?”
周祁“嗤”了一下,“你还真借?你能借了我这次,还能借我下次、下下次?能一直借下去?”
“……尽我所能吧,”顾怀生看着他,“你现在缺多少?”
“顾怀生你是不是蠢?”周祁有些恶意,“但凡旁人可怜些,若有所求,你都‘尽我所能’?”
“那我只能想到一个词……”
“圣母白莲花。”
“送你。”周祁说完,拿衣服出去,带上了门。
门关上了,顾怀生站在门内,有些委屈:“不是旁人,朋友间……我当然尽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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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说完那句话后就有些后悔。
顾怀生的性格,不就一直这样吗?
倘若他不是这样的性格,自己如何能接近他到今日?
当初接近他的时候,自己不正是因为他对身边人都很好吗?
顾怀生不圣母,也不白莲,他对不熟的人,一直都是温和而疏离的。
但是能到他身边的人,他都会小心珍视,注重他们的感受。
所以自己才想要成为他的“朋友”。
怎么现在……自己会和顾怀生生气、发生争执、甚至恶语相向呢?
一开始不是准备接近他,示弱讨好,以求得到那些自己想要的善意吗?
自己的确在出租屋那晚对顾怀生示了“弱”,可从始至终,却一直是顾怀生在“讨好”他。
他对外一直装着冷淡沉默的外壳,坦然地接受顾怀生的,那些有意无意、包装了没包装的善意。
而这个躲在壳子里的——虚伪卑劣、阴郁漠然的周祁,疯狂地吸收着顾怀生身上释放出来的善意,一边看着壳子外的顾怀生受着自己的冷漠和嘲讽,一边洋洋自得、喜不自禁。
洗澡间的喷头开着,周祁淋在水里,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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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从洗澡间里出来,回宿舍拿水盆再出去洗衣服。
顾怀生上了床,给自己留了一盏夜灯。
灯光昏黄而微弱,却足够周祁晾好衣服。
周祁坐上床的时候,看见灯光中,顾怀生翻了个身。
周祁知道他没睡着。
周祁躺下,伸手关了夜灯。
黑暗里,周祁轻轻地喊了一声,“顾怀生。”
“嗯。”顾怀生的声音。
“你和苏釉的流言,苏釉是默认的。”周祁说。
周祁有一次在楼梯拐角,听见有女生问苏釉:“你真的和顾怀生在一起了?”
苏釉背对着周祁这边,周祁没有听到苏釉说话,但问话的女生却露出了一副十分惊讶而羡慕的神情,拉着苏釉小声问:“顾怀生那么帅,那他对你好吗?是不是很温柔……”
周祁转身走了,没有听下去。
此时躺在床上,周祁想提醒顾怀生:“你还是注意一些。”
顾怀生说:“好。”
两人没再说话。
安静的夜里,隐约能听见风轻轻摇动树的叶子。
顾怀生又翻了个身,闭着眼睛。
程望西告诉他流言的事情之后,顾怀生和苏釉聊过,虽然苏釉并没有说什么,但是顾怀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苏釉并不喜欢他。顾怀生知道。
还是得感谢爷爷,这么多年的书房教诲,还算有些成效。
顾怀生看明白了苏釉的心思。
苏釉没有朋友,但是渴望朋友。和自己成为了朋友之后,她觉得很开心。但是这种朋友并不长久,她经历过那么多次——只要一转学,原来学校里的朋友,就会交更多的朋友,去慢慢忘掉她这个朋友。
只是朋友还不够,她想让自己喜欢她。
可能自己对她的态度给了她错觉,她听到了流言,默认了流言,甚至推动了流言。苏釉想借这个机会——要么自己喜欢她,听了这个流言就会顺理成章地找她表白;要么自己以为她“喜欢”自己,自己也对她有好感,听了这个流言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找自己“表白”;要么自己早就对她有好感,听了这个流言“点醒”了自己……
青春的朦胧,少年的悸动,总是很容易的。
苏釉想抓住这份悸动,和自己从“一转学就忘”的朋友变成“互相喜欢”的情侣,这样——自己就会永远记住她,不会忘掉这份朦胧的“初恋”。
但是苏釉是很聪明且善于审时度势的,可能是她在家族多年的成长。
那天在篮球场,自己表明了朋友的界限,她马上就懂了。
苏釉……那些察言观色、小心应对,也是从小就必须会的本事吧。
顾怀生将心比心,并没有直接说破苏釉的心思,也有同情的成分在里面。
他知道苏釉的本意只是想抓住自己这个朋友,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他将苏釉视为朋友,原谅了她,也记住了程望西和周祁提醒他的好意。
朋友,是个很温暖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