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恨他?我为什么不恨他?”
邵青有点枯槁的手指转动着脱了漆的水笔,眼里突然泛出疯狂之色,“诸位,你现在可能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小丑,一个疯子,但恕我直言,那是因为你不够勇敢,你没有一把刀杀了仇人的勇气。”
“你们现在凭什么指责我?因为我是工业区区长?因为工业区的环境?别傻了,我要是是那样的贪官,早就被群众咒骂着下台了——不过你们大概也不会信我,毕竟无中生有要来的简单多了。”
邵青的眼神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竟然又开始哼起了歌:
“夜莺站在树枝上歌唱,
夜莺夜莺我问你,
你这唱得动人的小鸟,
我期望的可是你?”
【不是我】
【????】
“啊,各位……”接着,邵青深吸了一口气,“有人说过你们愚蠢吗?邵墨渊的事情是我干的,这我承认,并且对此毫不躲藏。你们呢?是,工业区造成的污染确实很大,可是你们谁没有吃着红利?诸位,要是让你回到1640年以前,你会愿意过着那样连光照都没有的生活吗?别傻了,人本来就是一个贪心的物种,只不过恰巧轮到我们付出代价罢了。”
说话间,他似乎拿起直播用的终端,皱着眉头调换了摄像头,透过一面玻璃,把从四十九楼能看到的所有风貌呈现在众人面前。
山河异域,风月同天。
“你们看到了什么?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四年,你们一句话就能否定所有的成果,你不觉得自己太愚蠢?你一边骂着现代化的社会一边享福,你不觉得自己双标地令人作呕?
也许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总之离世界末日还远,那个时候我早就化成灰了’——可是诸位,现在已经轮到我们了,有位叫报应的魔鬼,现在就站在我们的面前——
我那位好哥哥肯定不会告诉你,ippo也不会让你知道——其实在一个月前,煤、石油、天然气储量就已经严重不足——换句话说,资源枯竭啦!
你还在幻想着诺亚方舟吗?不,别傻了。即使着玩意儿发明出来了,一艘飞船最多能乘坐几个人?也轮得着你?”
就在这时,邵青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本来映彻着工业区天空的镜头中,一双反着光的眼睛尤其吓人:
“各位,最多一百天,我们黄泉相逢。”
男人的狞笑、混合着今日深入骨髓的恐惧,回荡在这苍茫大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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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分。
“邵区长,做的不错。”对方哂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那种报复了全世界的快感。”
邵青左手点着烟,“丹柳在哪儿?”
对方略显大惊小怪地感叹了一声,“你不知道丹柳的行踪吗?”
邵青把腿挂在茶几上,整个人在他们两个平时欢/爱的皮质沙发上躺着。他吸了一口烟,粗砺的麻醉感枪毙了他的神经,烟雾醇厚的味道让他不禁联想起每一个疯狂的午后,亦或者是桌子上放着尚且未曾完全灭火的烟灰缸的夜晚。
他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握着烟的手却忍不住颤抖,火星抖落而下,灼烧出一个个并不深入的伤疤。
“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对吗。”
“看来你们很了解彼此啊。”对方回答道,“他知道怎样才能让您彻底歇斯底里,而您也成功猜出了对方的所有意图,真是有默契的一对爱侣。”
邵青换了个姿势,一言不发。
“如果说语音通话的话,是的。”对方说的十分有礼貌,“他去见了邵墨渊先生,然后死在了那儿。”
寂寞如死。
“真是……”过了几秒,邵青扭头笑了一下,“他真是什么都预料好了。”
“确实。”对方听到了他的回答,似乎有点惊叹,“我最近正巧在研究一个题材,那就是人类和ai之间的和谐共生。您会是这里面的最优范本。”
邵青并没有接下他的话,三两步站了起来,而是猛然抬手,彻底砸碎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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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pm。
雪是在三两天之前就已经停了的。但冷还是照常冷,融化时吸收的热量似乎抽走了人四肢百骸中的灵魂。这个世界白得不干脆,黑地不纯朴,融化的雪不偏不倚地拉上了一层灰色的帘幕,颓丧地让人抓耳挠腮。
呼啸而过的风吹动了工业区政/府顶楼的合金楼梯,金属膨胀撬动着致密的砖石,常年没有承重的扶手迫不得已吱呀作响。
邵青带着十二分踉跄的醉意登上了工业区顶楼天台,就好像站在了因为全球变暖而已经不再覆盖着积雪的珠穆朗玛峰。
“你这唱得动人的小鸟……
我期望的可是你?”
在这最为荒唐的顶楼,他正经得好像一位自远方而降的天神。
忽略大气污染物,深呼吸。
“夜莺一面动人地歌唱,
一面低下头思量,
好象是在温柔地回答,
你猜对了……
正是我。”
邵青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不到三秒,砰然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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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划过天空,那是牛郎织女间的巨大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