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大胜回京,一时显赫无比,在京官员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便是皇上也特地地请了年羹尧至宫中赴宴。又特特地请了华妃来,三人就在殿内设了小席,看起来倒也是一派和睦融洽。
华妃见着哥哥了倒是心底欢喜,但是余光再一瞧见皇上,少不得心里烦闷,面上敷衍。
席间君臣二人言语之间几番交锋,饶是不太懂这些个的华妃也听出了皇上话里话外要求年羹尧交出兵权的意思。心下的厌烦就更深了。
饭毕皇上恩旨容许年羹尧送华妃回宫,兄妹二人拜谢过皇上便告退了。
眼见着四下里无人,华妃问道:“哥哥是如何打算的?”
“哼,我能如何打算,即便我能答应,手底下的兄弟也不能答应。”
“那皇上他毕竟是皇上,哥哥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少不得要……”
“这你就无需操心了,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
年羹尧打断华妃,又转移了话题:“倒是你,近来在后宫可好,可有什么人欺负你?”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若有什么人欺负了你,尽管跟哥哥说!哥哥去不了后宫,便是在前朝,我也要整治她的父兄!”
年羹尧还在喋喋着,华妃却念叨着“欺负”二字,心里生出了些潮热来。
若说在这后宫之中,真正“欺负”了自己的,好像,也就是她吧……
想着想着华妃不由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虚地把目光游离到别处去了。
年羹尧虽是武夫,但心却细,敏锐地察觉到了华妃的不对劲:“世兰,你这是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的?”
“没有!”华妃矢口否认。
“我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就是在宫里四处看看,打发辰光罢了。”
本是敷衍年羹尧的话,可是真的从口中说出来,却又添上了些怅惘:即便如今是有了她,即便已经有了许多乐趣,可这偌大的后宫,往后漫长的岁月……
不得自由,处处提防,小心谨慎的日子,到底会有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听说,你收养了四阿哥?”年羹尧突然问道。
“不算收养,只是暂寄在我这里,也并未回禀了宗人府。”华妃轻吐了口气,把思绪从沉闷的怅惘中拔了出来。
年羹尧沉吟了会:“说起来,你自己……”
纵使年羹尧点到即止,华妃心底里深处也猛地被扎着疼了起来。
我自己,我自己的孩子吗?我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再也不会……
心底里疼着。可自己疼着便够了,不能叫哥哥再一起跟着疼。
华妃勉力笑了笑:“这种事情,求也是求不来的,只能凭天意。”
年羹尧听出了华妃语气不对,只当是她心中难过,倒也不好再提,借口又找了别的话题岔过去了。只是眼底的心疼和怜惜却是藏不住的。
后宫不许外男踏足。兄妹俩再如何的难舍难分,到了内宫门,年羹尧也不得不停住脚步。
年羹尧止步,华妃这本该进去的人脚步也迈不动,立在门外。只想不管不顾地就这么走了算了,跟着哥哥回家,回到年府,做那个恣意飞扬的年世兰,做那个无拘无束的年大小姐。
只是怎么可能呢,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魂归帝王家。华妃心底苦笑了笑,勉强收敛好情绪,朝着年羹尧温和笑了笑:“便就到此了,兄长快些回去复命吧。”
年羹尧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了个“好”,便朝华妃挥了挥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华妃倚在拱门边看着年羹尧大步远去,逐渐变小的背影,眼泪到底是没有忍住,滚滚地落了下来。抿嘴眨了眨眼,迫着眼泪不要再落下,华妃正准备直接伸手抹了眼泪,却见一方带着淡淡香气的手绢递到了自己眼前。
沿着手绢一路往上望去,目光尽头,一双温润的杏仁眼。眼底爱意宛如实质,丝丝缕缕地蔓延出来,将华妃细细裹住。
“擦擦。小孩子似的,还用手,也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