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还有人类未离开,见此一幕皆很震惊。
司尾重新变得戒备,夜空中,暴雨逐渐停歇,窸窸窣窣的各种古怪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近。
桃饱饱察觉到什么,拉着白言梨小心翼翼靠近司尾。
那老妖在一地绿色脏污中继续挣扎,眼看马上要爬出视野,司尾动了下嘴,银色丝线喷出将其拉拽回脚下。
“饶......饶了我吧,是小妖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饶......哼!”闷哼一声,脸被往泥中踩去,老妖扑腾着再发不出声音。
苍伐满意司尾的反应,抬头看着黑夜中逐渐显露的妖群。
“这......”饶是白言梨胆子大,这会也瞪大了眼睛露出恐惧。
那些还未离开的村民全都聚到了一起,颤抖着看自己被无数妖影包围。
苍伐瞥了眼自己伴侣,见他如此环境下还在对白家村的人打手势,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他这一声哼,那些逼近的妖怪们全都跪了下去。
广场周围的妖火还燃烧着,白言梨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清楚看到三只脑袋的猪和六条胳膊的人,还有身体像马却又长着人脸的怪物。
“你们今晚来这......”苍伐往后坐下,身后椅子凭空出现,他翘起了二郎腿不悦道:“干嘛?”
“我们,我们......”一群妖怪交头接耳,敢开口的那个说了两句又害怕的停下。
“你!”苍伐眼尖,点了个妖力最为强大长相酷似猴的家伙出来。
“尊贵的大妖......”说人话,那妖并不顺畅,语调相当怪异,“我们来这,来这,是想看看热闹。”
“热闹?”桃饱饱双手插腰,摆明不信。
“是,是......”三米高的妖怪就算跪着也比桃饱饱站起来高,可这种时候,对方没有大声说话的胆量,老老实实道:“我们听说有人杀了妖,来看看。”
“只是看看?”桃饱饱这会胆子大了,站在苍伐身后高声质问。
“来,我们来......”那妖看出局势不好,可也不敢扯谎,“顺便来杀人。”
虽跟他们无关,人类杀的是貉,但荒服出了这种事情,所有妖都有义务来清理胆敢反抗的家畜。
“言梨......”还留下的村民靠近白言梨,打量着数量如此多的妖,听到回答,满脸担忧,“我们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还能有吗?
白言梨没有回答,他只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背影,那是自己的伴侣,这些年来傻乎乎的男人,今晚表现的如此霸气。
一直以来,他虽知道对方是妖,但从未有过这样直观的感受。
苍伐很强,如他自己所言,从这数百跪伏在地的妖就更能看出来。
还有......之前来势汹汹的那只老妖也转瞬间就被轻易收拾掉了。
“麻烦啊。”幽声叹息,如自己所想,对荒服的妖来说敢于反抗的人类是一定要被消灭的,当日杀死那帮貉时,苍伐也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事。
“怎么办呢,”仰着头,他貌似在自言自语,“总不能把你们都杀光了吧。”
“饶命啊,您饶了我们吧。”这还了得,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广场上密密麻麻跪着的妖群瞬间炸了,为首回答的妖怪一个劲的点头弯腰,“我们也不知道您的伴侣就住在村里,要是知道,我们也不会来,我们再也不来了。”
原本说人类的语言还有些不顺畅,这会,那妖倒是语速很快。
“今晚过后,我们再也不会踏入这片地域。”何止是这片地域,那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若是今晚能全身而退,他要马上离开东荒。
可怜他们不知道何时东荒居然来了位如此强大的妖,要是知道,早远远躲着了。
“我能相信你们吗?”语气随意,苍伐注视着前方。
他话音落,各种奇怪的声音响成一片。
过于杂乱,但大多是同一个意思,发誓求饶保证。
苍伐抬手打个响指,制止乱哄哄的吵杂后从椅子上站起,慢悠悠在原地走了几步。
一众妖怪屏气凝神,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绝望的等待着发落。
对妖来说,妖气甚为重要,它代表着身份和实力,很多时候不需要交手,只从妖气就能判断出强弱,刚那一瞬出现又消失的气息让他们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我还是不太相信。”等了三分钟左右,苍伐下了定论。
他说这话,那被点名出来的猴妖再承受不住压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苍伐转过头去,忽然将目光落到白言梨身上。
经过桃饱饱的治疗,白言梨已经能够独自站着,对上伴侣的视线,他犹豫了下。
苍伐伸出手指勾了勾。
白言梨深吸一口气,还是大着胆子走上前。
苍伐扫了眼左右,语气平常和在家里一样,“有篮子吗?”
“什么?”没料到这样一问,白言梨怔住了。
苍伐不耐烦,“去拿个篮子来。”
“哦。”没问干什么用,心中生起的恐惧因为苍伐和日常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又散了开去,白言梨小步跑开,很快又拿着个大桶回来。
“这个可以吗?”
“唔,差不多吧。”手指动了动,那大桶从白言梨怀中飞了出去,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猴妖不解的看看大桶又偷瞥那大妖。
“来,你先来。”苍伐抬抬下巴,那猴妖吞咽口唾沫,老老实实走过来。
“吐妖珠。”语气随意,那凭空出现的椅子挪到了他身后,苍伐老神在在的就坐在桶前。
“什么?”不敢置信,猴妖下意识想跑,只是身子还未动,眼角余光便看到脸盆大小的金色火焰漂浮在自己脑袋上空。
“吐。”苍伐勾起嘴角,笑的很是阴冷。
“呜~”发出哀嚎,那猴妖一步三挪,最终还是到了桶前。
“太......太残忍了吧。”桃饱饱凑到司尾身旁,抖着身子感叹,“简直恐怖。”
平常相处怎么就没看出大妖是如此凶残的性格呢。
妖珠是妖所有妖力的储存,相当于人类的灵魂,最是要紧之物,失了妖珠,妖就再无进步可能,一旦妖珠破碎,那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夫君?”白言梨就站在桶旁,看那妖怪流出眼泪,表情痛苦的张着嘴,他慢慢退回到苍伐身边。
幼儿拳头大小的黄色珠子落到桶中,那猴妖一瞬白了毛发,颤抖着退回跪着的妖群中。
“来!”苍伐扬声,目光落在黑压压的妖群上,悠哉道:“排着队,一个个的不要乱。”
“......”
早半个小时前,这广场上全是人类的惨叫哭泣,现在......数百只妖排着队,一个个的颤不成声。
白言梨低着头,只盯着那桶里五颜六色的珠子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上前来的全是一些没有人形的“野兽”,白言梨奇怪自己居然能从它们的脸上看出恐惧这样的神色。
再等了三分钟,跪着的妖群里再无妖上前来。
苍伐打着哈欠开始犯困,“都完了?”
“完,完了。”就这么会功夫,猴妖因为妖力的消失缩小了不少。
苍伐点着头,挥了挥手冷淡道:“那就散了吧。”
散了?如何肯散?妖珠都没了啊!
呜呜啊啊的,妖群各种声音又传出,苍伐不耐的打开扇子,就那么轻的一声,现场立马死寂般安静。
从椅子上站起,苍伐转过身去盯着那黑皮肤的老妖,漫不经心般威胁道:“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白言梨看妖群乱了片刻,而后无数黑影四散逃窜,除了刮过的冷风,原地就只剩下那一个大桶还放着。
老妖被司尾踩踏在脚下,苍伐走过去时,司尾用脚尖将其翻了个身。
“你究竟......是什么妖?”嘴角还往外流着绿色液体,活了八百多年的貉老祖满脸不甘。
“我脾气不好。”苍伐说出事实,微蹲下身子,“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司尾将老妖从地上拉起,强迫对方跪在尊主身前。
“那棍子是法宝,你从何而来?”
“咳咳,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苍伐挑眉,手挥了下,貉老妖背后的尾巴被当场切下两根,疼的其发出刺耳尖叫。
苍伐蹙着眉,因为这尖叫,那些还没走的人类全都捂住了耳朵,不少还从指缝中留出了鲜血。
“四星妖怪,哪有本事锻造法宝。”按捏着自己手指关节,苍伐摇了摇头,“驱使就很吃力了吧?”
那黑色棍子是法宝,这老妖其实还未能将其使用的炉火纯青,否则应该更为难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眼看欺瞒不过,老妖倒是硬气起来。
苍伐“哦~”了声,飘浮在头顶的金色火焰降落下来,映照着火光,他的表情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胆寒,“你们刚说了用妖火活生生烧上四十八个小时,从人类身上熬出的油就会特别香?”
貉妖挣扎着,司尾用丝线将其牢牢控制。
“我的妖火其实也很厉害,”手指轻碰那团金色火焰,苍伐笑道:“他能焚烧妖珠整整三百年却不使妖珠破碎,历此三百年的妖会变得格外强大,你想试试吗?”
“......”桃饱饱无声无息往后退去,不敢再看那团火焰,焚烧妖珠三百年却不碎裂,这是怎样的折磨?真还不如死了拉倒。
“你惹大麻烦了!”貉老祖动弹不得,狠声威胁。
苍伐不为所动,“那法宝谁给你的?”
倒不是他要纠结这个问题,很明显,这貉妖身后一定还存在更厉害的妖怪,包括对方一个劲的搜罗人类孩童没准也是受了指使。
“你是在找死!”想起背后的妖,貉妖倒是猖狂起来。
苍伐点着头,“快说了吧,你若说的爽快,我也让你死的爽快。”
没想着还能活,貉老妖喘息道:“那法宝,是南边那位大人给我的,你破坏了他的好事,早晚跟我一样的下场。”
“南边那位?”苍伐歪了歪头。
司尾变了脸色,立马踢了老妖一脚,紧张道:“你说南边的大尊?”
“怎么,害怕了吗,害怕也晚了,哈哈哈你们早晚会......”话没说完,老妖已然被金色火焰吞噬。
司尾吓了一跳,匆匆撒开对方。
眼见着貉老妖在火焰中挣扎扑腾,没两分钟就变成了堆灰烟,桃饱饱小跑着到了白言梨身旁,忐忑不安的唤了声,“夫主......”
白言梨扯起嘴角想回应,不远处,苍伐的声音又响起。
“把桶抱回去。”
“......”一声不吭的,白言梨用力拎起桶,那头,苍伐身上被淋湿,看也不看的大步往家走。
司尾跟在后头忧心忡忡,“若真是南边的那位,这麻烦可大了。”
整个荒服就那一处妖府,汇聚了多少厉害的妖怪,就凭他和尊主如何应付?
......
相当讨厌湿哒哒的感觉,回了家,还没走进卧室,苍伐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直接扔到地上。
白言梨抱着桶妖珠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前伴侣的命令就下了。
“去烧水。”苍伐不高兴,表情很臭。
“嗯。”所有的不安恐惧疑惑暂且压下,白言梨手脚很快的又出门去。
“这妖珠?”桃饱饱小心绕过。
“就先放着吧。”看尊主进了卧室,司尾帮着将洗澡的木桶搬到房间。
白言梨很快烧好了热水,又一趟趟拎过来,司尾和桃饱饱坐在外间,察觉到气氛不秒,压根不敢进去。
坐进木桶,水温调的正合适,苍伐惬意的闭上眼。
白言梨弯着腰在翻柜子给他找衣服,拿起裤子的时候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苍伐懒洋洋瞥了眼,很快沉进水中。
白言梨望了他一眼,拿了条干手巾将自己的头发擦了擦,后又绕到衣架后窸窸窣窣的换下湿衣服。
苍伐从水底又浮了上来,颇为平静的打量着人若隐若现露出的雪白身体。
“夫君。”换上干衣服,白言梨走了出来。
苍伐还那么盯着,一动不动。
白言梨因为他的目光顿了顿,挂起笑容继续向前,“要我帮你洗吗?”
苍伐没有拒绝,让人冰凉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肩膀。
白言梨很注意分寸,只帮着浇水和擦手臂,“谢谢你。”
“别装糊涂了。”苍伐闭着眼,任由人帮着揉头发,“当日镇子上你是见过黑色蜘蛛的。”
“司尾吗?”白言梨轻声。
苍伐挑眉,“你不问我?”
“我很意外,”吸了口气,为苍伐头发打上泡沫,白言梨平静道:“现在想来,那天,他是来救我们的。”
若非蜘蛛突然出现,他们也跑不了。
“所以呢,不质问吗,不问问我,为何有能力却偏偏要看你受伤,要跟你躲到山里去?”
“夫君现在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是,司尾说大麻烦,苍伐难道不知道?惹上南边那位,若还留在荒服意味着没完没了的事情,而他,最烦这个。
“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手上动作轻柔,语气却很坚定,白言梨低道:“虽然我们是伴侣,但那也是在你神智不清时定下的关系,你对我并没有感情,救或不救我,我都没有资格责怪你。”
“......”苍伐无话可说,不过比起以前,他对白言梨的回答倒不意外,自己这位人类伴侣虽然实力弱,性格却很顽强自主。
“今晚如果不是你,所有人都要死。”
“你之前就猜到那群貉妖是我杀的了?”
“不那么确定,但现在确定了,谢谢。”轻轻为苍伐按着头皮,白言梨柔声。
泡着热水,身后人力道适中的按摩让苍伐觉着舒服,不自觉放松下来。
等白言梨端着凉水出来倒,司尾才凑上前去,“尊主呢?”
“已经上床睡觉了。”折腾了一夜,不只是苍伐,白言梨也很累。
桃饱饱自告奋勇道:“我来帮忙吧。”
将洗澡水倒掉,白言梨又将脏衣服收拾到一块,路过那桶妖珠时,他停顿了脚步,语气古怪道:“这对你们妖而言很重要吧?”
“是啊,大半条命呢,有妖珠在,那些妖就不敢轻举妄动。”桃饱饱请示性的,“要藏起来吗?”
“藏起来?”白言梨低垂下脑袋,沉默了会摇了摇头。
桃饱饱疑惑的看他将那桶妖珠直接抱进了厨房随手放到了柴火堆中。
“......”该不是想烧了吧。
白言梨没那么凶残,回卧室打地铺的时候,床上的妖已经睡熟了,他大着胆子靠近到床沿,从被子里拉出苍伐的手,轻轻触碰了下伴侣的指尖。
天马上就要亮了,他却还发了会呆。
苍伐睡梦中动了动,一直发呆的人这才回过神,动作很快的钻进被窝急急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
苍伐等人平稳呼吸后睁开眼,眼眸清明,看不出丝毫睡意。
他蹙着眉头,显然在考虑什么。
......
昨夜那么大的雨,第二天天气倒还不错,明媚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白言梨提着篮鸡蛋,桃饱饱屁颠跟在他身后,“夫主,今天也**蛋饼吗?”
“不,今天吃包子。”
“哎。”桃饱饱很失望,“那是什么馅的?我不喜欢吃肉。”
“嗯,菜包。”将鸡蛋放进缸里,白言梨拍打了下花妖的脑袋,“去洗手吧。”
“好咧!”心情很好的一蹦一跳,桃饱饱在路过司尾时踢了老蜘蛛一脚,“别挡路。”
半人高的蜘蛛正趴在石桌旁,小花妖准备溜,那银色丝线无声将其拉了回来。
“你干嘛?我喊夫主了啊!”
“你这是觉着有人为你撑腰了?”司尾很不悦,阵白烟后,小老头坐到了石桌上。
“哼。”桃饱饱很嚣张。
司尾看人类进屋子,“嘘”了声,“我们聊聊。”
“聊什么?”桃饱饱好奇凑近。
司尾舔了下嘴角,沙哑道:“你不觉着奇怪吗?”
“奇怪什么?”
“昨晚那么大的阵仗,你都害怕了吧?”
“我害怕?!”花妖脑袋上的桃子竖直了,嘴硬道:“我才不怕。”
司尾没相信,毕竟昨晚这小花妖一个劲往自己身后躲,拉都拉不出去,“你看夫主。”
“夫主怎么了?”人进了屋子,应该是去喊大妖起床了,桃饱饱皱着眉,“他的伤口我给治疗了啊。”
“我是说!”司尾无力叹气,“他怎么如此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