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不到四点,天已经阴沉得似要入夜，预报说,夜里有暴雪。

叶长婪开了灯，坐在化妆镜前画眼线。

戚无所和他原本的模样有三分像，眼睛比他生得稍微长一些,他要把自己画成戚无所的模样，眼尾和眼角都得用眼线笔拉长。

好在这个妆他已经化了三年,比任何一款妆容都要娴熟。

甚至闭上眼睛,他都知道如何把自己画成戚无所的模样。

叶长婪抿了抿唇,朝镜子里的戚无所淡淡一笑。

三年前，他已经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却意外的在戚无所这个角色烟消云散后，回归现世,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他瞪着病房白花花的天顶发愣,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鼻间,躺在病床上的叶长婪像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长到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许久，他笑了。

也是,让戚无谓用戚无所的身体永远活下去,他算是用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任务。

无论天道如何打算，兜兜转转的，他成功了。

一切结束了，一切又重新开始。

现世的时间计算方式和书中世界不一样,叶长婪在玄寂山活了十多年,可现世里不过是过了数月,他用一年的时间复健，终于在第二年重新开播，虽然人气一落千丈，但好歹能勉强混口饭吃。

他的同事荆舟失踪了，周遭人对荆舟的记忆也渐渐淡化，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会把荆舟彻底从人们的记忆里抹除。

叶长婪想，如果他任务失败回不来，大概也是这个下场。

庆幸的同时，他心底莫名有些羡慕荆舟。

也不知道无谓现在怎么样了

化好妆后，他将留了三年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出门前往车程不到二十分钟的商业中心，为朋友庆祝生日。

天又阴沉了几分，路边写字楼一排排亮起了灯，出租车上的电台又预报了一遍，夜里有暴雪。

工作日的傍晚，车窗外行人匆匆。

这三年来叶长婪多了个习惯，他的视线总是流连在人群里，平和中藏着一点寻寻觅觅的迫切，似想从这些擦肩而过的人之中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他望着望着，脖子都扭僵了，到头来还是只能在车窗玻璃上看到那张寻寻觅觅的脸。

无谓啊，你还好吗

他近乎痴迷的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笑了。

后视镜中司机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朋友们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商业中心，他们六七个人吃了火锅，彼时大家都对叶长婪的仿妆技术习以为常，其中一位和他认识了数年的老友闲闲发问“阿婪，你这张脸到底仿的谁这三年我都见了不下百次了。”

平日里叶长婪对这样的发问都一笑置之，今天多喝了几杯酒，便似笑非笑答了句“哦，我男朋友。”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众人不知叶长婪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那位提问的老友没料到叶长婪真会回答他，还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你小子说真的”

叶长婪耸耸肩“真的啊，骗你干什么。”

“哟，你昏迷一趟还交了新男朋友也不见带出来玩玩。”

叶长婪喝了半杯酒，笑“带出来干嘛，怕你们欺负他。”

“得了吧，谁敢欺负你男人。”

叶长婪笑而不答，对方又八卦道“之前也不见你提，说说，在哪认识的”

叶长婪沉默片刻，淡然一笑“梦里。”

众人“”都三年了这小子还没睡醒呢

饭后，他们订了一个仙侠主题的沉浸式密室打发时间，叶长婪这副妆容不用怎么打扮，换上不甚精致的道具汉服，配上粗制滥造的道具长剑，往众人堆里一站，就活脱脱一位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仙君。

朋友禁不住调侃“阿婪，你真适合这一身。”

叶长婪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这位道友，过奖。”

因为他实在太适合，那位朋友一下子有些呆了，转瞬入戏。

叶长婪本身就对这类密室游戏不大感兴趣，全程都心不在焉的划水，看着粗制滥造的布景又有些好笑，毕竟过去的十多年里，他真真实实活在这个世界里。

当一行人坎坷的拿到一把青铜钥匙，打开最后一关密室大门后，整间密室空荡荡的，只正中央停了一具冒着干冰白气的“冰棺”。

队友们又抓紧时间在“岩壁”上寻找线索，叶长婪懒得折腾，直接坐上冰棺发呆打发时间。

坐了不多久，冰棺里的nc似看不下去了，从内向外在棺材盖子上敲了敲。

叶长婪听到屁股下的敲击声，也不理会，直到朋友们发现线索“阿婪，坐一边划水去，我们要开棺了。”

“行。”

叶长婪很配合的从冰棺上跳下来，还未及他转过身，身后隆隆响了几下，棺材盖子在队友们输入正确的阵法排序后徐徐开启。

冰棺里的nc穿着一袭白衣，脸覆白面，一头长发如墨瀑披散而下，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队友们围上来在棺材里搜索了一阵，也找不到打开最后通道的钥匙。

“会不会在他面具之下”

“阿婪，你来解开他的面具吧。”

“没问题。”

叶长婪走上前来，挽了衣袖，微凉的指尖绕过那人柔软漆黑的发丝，那nc也很配合的微微抬头，方便叶长婪的手绕到他后脑勺去解面具绳子。

面具系的是活结，平日里叶长婪手指也十分灵巧，可兴许是这nc的长发缠在绳子上，这次他死活解不开。

一直划水的叶长婪怕队友们不耐烦，索性将nc的长发朝耳后别了别，发丝如水掠过耳畔，对方耳垂上点缀着一枚打磨得温润剔透的红色耳钉。

冰冷的耳钉碰到叶长婪的手指，他神色骤变，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队友们对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诧异，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叶长婪像被五雷轰顶般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盯住冰棺里的nc，脸色煞白。

“阿婪，你没事吧”

“你要不舒服在旁边歇着，我们”

“没事，我来解。”

叶长婪嘴上说没事，可他声音分明是有些抖的，被红色耳钉触碰的方寸肌肤像被火烧了一般，灼人的热度顺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

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突狂跳，几欲蹦出嗓子眼。

队友们看叶长婪这么说，也没继续反驳什么，他们眼睁睁看着叶长婪再度伸出手，又抖又着急的去解nc的面具。

短短片刻，就跟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与发丝纠缠在一起的红绳终于被解开，叶长婪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揭开那人脸上的面具。

冰棺之人的模样终于水落石出。

这一下，全密室的人都止住了呼吸，满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目光在nc和叶长婪脸上折返留连，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彼此左耳上的红色耳钉都完全相同。

冰棺中人睁开眼，哗的一下坐起身，不可置信的自下而上望向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叶长婪。

两人的视线无声的交叠碰撞在一起，如同箭簇相对。

许久，叶长婪身上的颤抖止住了。

原来如此啊

他朝对方伸出手，手指几乎抵到对方下巴，他微微一笑，眼睛好看的弯起“钥匙。”

nc又愣了一下，将含在口中、开启最后密室大门的钥匙用唇交到叶长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