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本想昨日就去皇宗庙的,谁知道一大早下起了雨,于是日子推迟了两天。
这几日她总是见不到时南昌和时庭深,不光如此,就连笪御她见得也少了。
前世的时候,他们到了凉安约莫两个月,笪御就离开了忠武侯府。
为何离开她不知,去了哪儿她也不知,只知道爹爹是允了的。
时眠近日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感来的莫名其妙。她总觉着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将上辈子的事情又梳理了一边。
大约半年后,卢家小姐生日宴的时候,许儿死在卢家后塘。
想到这,她看向许儿。
许儿是会武功的,她是知道的。但就是会武的许儿还是被人害死,上辈子她仅仅查到有个尚书府的婢女在许儿死前也去过那后塘,还没来得及深究就葬身渝崖。
然后第二年三月,大战再即,爹爹领了圣旨,作为兵马大元帅率领十万大兵远赴战场。四个月后传来战死的消息。
紧接着两月之后,敌军直袭宣阳,破了宣阳的城门。
哥哥那时诸事繁多,她自己培养了一些人力,四处收集消息。
最后崔明媛约她上香。
时眠烦躁的抓了抓脑袋。
她现在寸步难行,眼下第一件事先是培养一些自己的人,还有就是,她要学武。
有了武功,遇上些事好歹不会手足无措。
想到这,她就想到的笪御。
对于笪御的种种异样她不是没注意到,只是对于笪御那种根深蒂固的信任,让她下意识忽略了那些。
许儿回来了:“姑娘,马车备好了。”
时眠回神:“恩。”
门口笪御已经在等着她,这个时节小路上全是不知名的野花,或大或小,一团一簇的交叉缠绵在一起。
暖风撩起帘子,窜进了马车里,笪御的发丝乘着风爬上时眠的肩头。
时眠感觉脸颊有些痒,侧头一看,撞进了笪御潋滟的眸中。
笪御慌乱眨了眨眼,连忙转回头,直视前方。
时眠:“……”
看她干嘛?
还躲得那么快。
时眠斜身凑近,两人的脸庞迅速拉进。
笪御两个眼珠瞬间成了斗鸡眼。
他急忙往后挪了挪,提着口气:“怎么了!”
时眠盯着他的眼睛,危险的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笪御用力摇头:“没有!”
只是,偷偷心悦卿算吗?
时眠纳闷的收回眼神,正好此时外面有人唤道:“姑娘到了。”
皇宗庙和普通的寺庙不同,它是由太常寺掌管的皇家宗庙,里面的佛祖渡了金身,门庭修得宏伟而庄严。
马车不能上山,所以时眠她们就在山脚下了车,抬头望去,水灵山高耸如云,青苔石板路望不到尽头,而层峦叠嶂的后面,就是她葬身的地方。
时眠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颤栗。
今日上香的人不少,庙门前有一个巨大的香鼎,里面插着三根小臂粗的香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远处的定山钟被敲得声声作响,皇宗庙里一片祥和。
庙堂里有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佛祖闭着眼,嘴角勾起,两耳厚垂,手掌外翻。
看起来慈悲肃穆。
佛像周围挂满了经幡,上面用金色丝线绣上了大气磅礴的经文,一眼望进经海之中,只觉得神台一片清宁。
经幡下,有个小师傅在低声诵读佛法,浑然忘我的敲着木鱼。
“哒哒哒哒……”
时眠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
她撩起长群,跪在蒲团上,接过许儿点的香烛,闭上眼。
信女时眠。
愿以寿命为凭,换。
父亲长命百岁,哥哥仕途亨通。
亡母安息,众人圆满。
玉姐姐一生平安。
此誓不灭。
时眠叩拜三下,插入香炉之中。
暖风袭来,香息了。
头顶的经幡摇荡,似有乐声传出。
小师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时眠愣住。
笪御疾步而上,站在时眠身前,挡住她的身影,目光锐利如梭的望向那尊闭眼佛像。
“怎么会……”
时眠失神的喃喃自语。
小师傅放下小木槌,娓娓站起身,拂了拂素色长袍,双手合闭:“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道慈方丈有请。”
笪御微微戚眉。
这小和尚像是在等他们一样。这件事诡异的很,笪御将时眠护在身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小师傅,方丈为何要见我们。”
小师傅:“方丈有云:祈福之日,香烛息,经幡荡,乐声奏响,佛前木鱼声声碎,便是有缘之人。是否前去,施主自行决定。”
时眠轻轻按下笪御拦在她腰间的长臂,抬眉看了他一眼。
笪御看懂了,退回时眠的身后。
时眠:“小师傅,烦请带路。”
许儿和之桃被人拦下:“施主莫怪,方丈只请了那二人。”
时眠回头:“许儿,你们在这等我们一会。”
许儿:“是,姑娘。”
跟着小师傅穿过层层经幡,她和笪御来到后院。
后院里有个满头银发的老翁拿着比他还高的扫帚,从院子这头,扫到院子那头。
他们从老翁身旁走过,他仿佛没见着人一样,依旧慢条斯理的扫着地。
走到一间厢房门口,小师傅停下:“方丈就在屋里,施主进去吧。”
时眠抬手正准备推来门,笪御忽然截住,另一只手推开门,率先踏进房中。
坐塌上有个沧桑的老和尚,他的脸上沟壑遍布,眼皮耷拉下来,看不见他的眼珠。身上的袍子似乎很宽大,袖子空荡荡的,隐约看出来那人骨瘦如柴。
时眠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揪,她推开笪御,向他虔诚的一拜:“道慈方丈。”
道慈看见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好一会过后,道慈才缓缓开口:“姑娘请坐。”
他抬头看向站着的笪御:“这位……也请坐。”
时眠坐上塌,盘膝正襟而坐,笪御目光沉沉,忽然抬手,将面纱摘了下来。
时眠眸光微动。
她想,玉姐姐现在一定有和她一样的感受。
在这位面前,任何的伪装和面具,都会不由自主的卸下。
笪御开口,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方丈安好。”
道慈一怔,突然呵呵笑起来,像是欣慰:“好!好啊!”
他缓慢而笨重的给他们倒了两杯香茶,不等他俩询问,就说道:“姑娘,这杯明镜之茶送与你。凡尘俗事,事事皆有定数,事事皆有变数,事事皆有因果。愿你得偿所愿,莫变赤子之心。”
然后将另一杯茶推至笪御面前:“这杯甜茶赠与施主。众生皆苦,我佛却慈悲。有一句箴言,望施主谨记。”
笪御双手接过,将其饮尽,茶水划过喉咙,舌上苦涩至极,流入胃里后,却浑身泛着暖流。
他面不改色,谦逊道:“方丈请说。”
道慈:“红尘三千,世道轮回,前世罪,今生还。若欲取夙愿,莫要再负天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话音一落,道慈脑袋轻点,没了动静。
时眠一惊,扑倒案几上扯住道慈的衣袖:“道慈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