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河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十几岁的少年抽条一样生长，才十岁出头已经快到戚小虞肩膀的高度了。
看到他进来，顾河立刻从座位上起来，搬了一把新的太师椅过来，又去沏了一壶新茶进来。
戚小虞坐下，帮着顾自珍一起整理账目，一边讨论这几个月戏班里的情况，“新招的这批弟子怎么样能留几个”
顾自珍从一沓本子里抽出一本本子，翻开一页，指给他看，“我选出来的名单都在这里。你今天是不是看过他们了”
戚小虞一边看本子上的名字，一边点头，“我陪师傅去花园散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那里练功。就按师兄你订的名单来吧，和我看的差不多。”
虽然在外面的人看来，现在戚小虞已经取代了戚风间的位置，是红月班的班主，老板。
但戚小虞，一直很敬重顾自珍。
戏班内的事情，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会事事先征询顾自珍的意见，只要不是大的冲突，都会听从顾自珍的想法，以顾自珍为先。
顾自珍看戚小虞没有意见，接着说，
“还有几个待定的，你看看是留下来，还是怎么办比如这个张小彩，能吃苦，但实在没什么天分，嗓音条件不好，生旦净丑都不适合。还有这个杨琴海，我当初看在他是杨宝森的侄子，才许他进班，他条件其实不错，继承了一些杨先生在音乐上的天赋，就是性格”
“太没有耐心，也不脚踏实地。”戚小虞把话接过去。
顾自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你看出来了唱戏最需要耐心去磨功底，他这个脾气太急功近利，实在不适合唱戏。我知道你仰慕杨宝森先生，还怕你偏心。”
“杨先生是杨先生，他侄子是他侄子不过婉转点和他说吧。”
“嗯。这个我知道，冲杨先生的面子我也会照顾一些他的心情。”
师兄弟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新弟子的问题，把最终去留的名单定下来。
戚小虞正要起身出去，顾自珍忽然又开口，“等等，还有一件事。”
戚小虞闻言又坐回来，有点疑惑的看着欲言又止的顾自珍，“师兄请讲。”
他直觉顾自珍要和他讲的不是戏班里的事，可能是私事，因为公事的话，顾自珍从来不会这么犹豫。
顾子珍踟蹰了一下，问的却是，“去r国的公演是不是要取消了”
“应该会取消。我昨晚见到荀浅，他和我说最好推迟一些，最近的局势又有些动荡。”
顾自珍点头，“是，听说可能要打仗了。”
他说着，看一眼吃小鱼，“当然打仗是最坏的情况。不大可能会打到上海来。不过，我们要多做几手准备。”
“师兄是怎么想的”
“其实，真的打起仗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逃跑罢了。我听人说，西南可能会安全一些。我想我们可以先准备起来。”
“好，都听师兄的安排。”
“还有你。”
“嗯”戚小虞知道，绕了一大圈，果然还是要绕到他的身上。
“你的事也不能再拖了，拖到打仗就不好了。”
“师兄说的是我跟”
“没错，就是你跟荀司令的事。我知道你想等师父身体恢复。”顾自珍停了一下，
“但现在，师傅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夫说，现在这种状况，可能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可能会好转，也可能一直就这样下去，你要是等师傅好起来那就拖得太久了，师父要是清醒过来，到时候要怪我了。
何况荀司令已经等了你三年了，三年虽说不长，可也不短。”
戚小虞想，大师兄是不是收了荀浅什么好处，竟然来催婚了。
然后就听顾自珍接着说，“我看过黄历，年底就有不少好日子”
戚小虞低声叫道，“师兄”
顾自珍笑，“行，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打仗的阴云下，上海的生活照常进行。
戚小虞接到一个电影剧组的邀请，请他去客串一两天的戏份。
因为投资电影的这家公司，也承接过一些他出国公演的事情，戚小虞便答应下来。
电影的名字叫海上旧梦，就在租界里面租了一栋古典别墅拍摄。
他的戏份很少，差不多只是露个脸，唱一小段戏，不到半天便拍完了。
戚小虞在化妆的时候，远远又听到有人指着他讨论他和荀浅的事。
他看着镜子，想起那天晚上从荀浅那里离开的情景，又想起顾自珍和他说的话。戚风间现在这样其实也能参加他们的婚礼，只是他私心希望师傅能更清醒地看着他结婚。
拍好戏之后，戚小虞带着心事返回，刚从别墅里出来，要去叫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戚小虞回头一看，原来是蒋思成躲在一堵墙后面朝他招手。
戚小虞左右看看，朝他走去。
蒋思成见他过来，连忙把人拉到一旁，低声道，“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自从两人在黄浦江边一起喝过酒之后，这几年断断续续一直有往来，蒋思成去百乐门等人时，偶尔会过来月桂舞台捧个场。红月班遇到一些小麻烦时，蒋思成还会出手帮忙。
戚小虞问，“什么事”
蒋思成开门见山，“后天晚上，你能去山田一郎公馆里唱个戏，把他拖住吗”
戚小虞眉头一皱，知道事情不简单，“你想干什么”
蒋思成抬头四处看看，再次确定四周没人，“我们要去他的办公室找个东西，一个工程地图。”
“你们你们是谁”
“就是共进会的同学。”
戚小虞一听就懂了，他很早之前就听过共进会这个名字，大约是荀浅带他去参加荀染的欢迎晚宴时，就听一群学生说起过，“你什么时候加入了这种组织”
蒋思成不满地撇了撇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怎么就不能加入了你到底能不能帮我不用你做别的，其他都和你无关。”
他伸出手比了个1，“我知道他们喜欢听你唱戏，拖一个小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