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他们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了近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镇上。
赶牛车的车把式是村长的弟弟。
他姓王,大家通常叫他王老二。
王老二挥舞着鞭子,慢慢的让牛车停了下来。
转脸对坐在牛车上的村民们说,“按老规矩,我大概在申正二刻的时候回去,大家伙儿记得那时候要到镇门口来集合。如果迟了,我可是不等人的。”
王老二的规矩,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昭昭等人纷纷点头跳下牛车。
反正也不高,他们坐在牛车上,那脚往下伸一伸都是摩擦着滑过去的。
范老头因为服劳役的时候受了重伤,手上力气不能持久,压根就干不了多少重活。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把一个木桶抢了过去。
“我怎么着也得给你分担一二。”他一脸坚持。
昭昭拗不过他,只好点头。
夫妻俩在村民的注视中越走越远。
崔老太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范老太就是喜欢白日做梦,咱们镇上做米糕的店铺足有三家,她一个挑桶的能卖出多少去只可惜了范老大他们,怕这老娘怕的不行,明明知道她这是在祸祸东西,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她既然想卖就让她卖嘛,总比她留在家里欺负儿媳妇孙女强。”有一个村民撇了撇嘴,明显对范老太有很大的意见。
崔老太笑了笑“她家几个小的还是好的,就是摊上了这么个老娘,别提了,别提了,我还有一筐的鸡蛋等着卖呢,回见,回见啊。”
被她提醒的其他村民们也纷纷带着自己的东西进镇去了。
昭昭是个从不给自己找气怄的人。
即便她知道他们走后,一定会有很多人议论他们,她也毫不在意,而是一股脑的拎着手里的木桶大步流星的往江边走。
范老头觉得奇怪。
一面气喘吁吁的跟着她,一面问她“我们不是要去集市上吗”
“不去,我们去别的地方。”
昭昭摇了摇头,见他实在走得艰难,干脆分出一只手来帮他。
范老头十分惭愧。
“我简直就是个累赘,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家里,省得在这里给你添麻烦。”
“哪个说你添麻烦了你别没事有事的往自己脑袋上扣大帽子”昭昭嗔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跟我来,我才生气呢。”
“而且,”她话锋一转,“好不容易离了那些熟悉他们的人可以做回自己,我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和你分开”
范老头心里热乎乎的,“可是我连个木桶都提不动,还要你来帮我一起提。”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周边路人的惊讶眼神。
他们肯定在暗地里嘲笑他,觉得他很是没用,提个桶提不动就算了,还要自己的娘子帮忙。
“你也就是现在提不动,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保证四个桶你都能够提得健步如飞。”昭昭笑盈盈地安慰他。
范老头满脸震惊地望着她,“四个桶都提得健步如飞娘子,你该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昭昭被他这一声娘子叫得神魂一颤,竟是觉得比夫人还要亲近三分。
她弯了弯嘴角”总之你信我就没错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很快就来到了江边。
范老头看着除了垂柳、芦苇只有零星几个洗衣妇的江岸,抽了抽嘴角,“你确定要在这里卖米糕”
“谁说我要在这里卖米糕了,你的性子能不能别这么急”昭昭摇了摇头,突然对着江中心的一只渔船用力招起了手,“船家船家赶紧到这里来”
这回范老头是真的惊住了,“娘子,我们我们这是要坐船去哪里”
昭昭又笑了,“你该不会是真以为我要靠卖米糕来赎人吧”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昭昭轻笑一声,如果她真这样做的话就脱离原主的命轨了,毕竟以原主的自私自利是不可能良心发现的惦记着把已经卖了十八年的女儿给赎回来的。
“反正不管你怎样做,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想不通昭昭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的范老头干脆不想了,帮着她一起将两个大木桶送上了渔船。
这艘渔船的船家是个至多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一边扔下竹篙跳过来帮他们提桶,一边好奇的打量了昭昭夫妻几下,“两位客官这是要上哪儿去”
范老头转眼看昭昭。
昭昭笑眯眯的说“我们要去瑞阴县县城。”
昭昭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大云朝成洲府的瑞阳县安远镇,他们要去的地方则是隔壁的瑞阴县。
如果是走陆路的话,从瑞阳县到瑞阴县足足有五天的路程,可要是从安远镇的瑞江坐船过去,顶多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因此,很多在瑞阳瑞阴两县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包船走。
船家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他看了看昭昭和范老头放在脚边的大木桶,一边站在甲板上撑着竹篙离开岸边,一边饶有兴致地说“两位客官是想要到瑞阴县做小买卖的吧”
昭昭叹笑一声,“做买卖只是顺便,其实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是去瑞阴县寻找我们已经被卖了十八年的长女。”
范老头错愕地看了昭昭一眼。
俗话说得好,交浅言深。
他一时想不通,妻子为什么要和一个船夫说这样的心里话。
船家也被昭昭突如其来的大爆料给惊了一跳。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昭昭“原来婶子原来婶子是想要去瑞阴县找自己的女儿啊,那可就有点难找了,瑞阴县的人口有数十万,想要在这么多人中间找到您的女儿,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非常的难找呢,可是就算再难,我也要找啊。”昭昭伸手抹了把瞬间变得濡湿的眼角,“如今我只求老天保佑,让我可以顺利找到我们的女儿,否则否则我和孩他爹真的是死了都没办法瞑目。”
“唉”越来越会和妻子打配合的范老头也适时地叹了口长气。
船家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俩的表现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默片刻,“婶子当年之所以会把女儿给卖了,想必是因为我刚出生时候的那场持续了近四年的大旱灾吧。”
昭昭苦笑着点头,“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会舍得卖儿卖女呢”
紧接着,她又把女儿是自卖自身的事说给船夫听。
“那个时候我哪里肯答应啊可是我家桃花她决定了的事情,真的是十头牛都拿不回来如今眼看着家里总算恢复了点元气我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把她赎回来小伙子,你说,你说我们老俩口还是个人吗”
船家肃然起敬,“婶子,我常年都在这瑞江上面跑,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们,送你们去瑞阴县,您放心,我不收钱”
“不成不成,”昭昭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可不成,你要真这样做,我们反倒不敢坐你的船了。”
“不过,”她声音一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不知道是什么忙,婶子您说”年轻人最是热血,在听了昭昭和桃花母女那感人肺腑的故事后,船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她们母女俩做点什么了。
“小伙子,你常年在这瑞江上跑,见过的客人就如这过江之鲫一样,数都数不清。倘若你不觉得麻烦的话,能不能给你的客人们多说说我在找桃花的事指不定就刚好有一个客人听说过桃花这个名字,也知道她住在瑞阴县的哪个地方呢。”昭昭眼巴巴的看着船家说。
船家猛地一拍大腿,“还是婶子聪明您放心,我不止会自己说,还会让瑞江上的其他船家也和我一起说桃花大姐这样的好女儿有您这样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好母亲您二位总有一天会母女团圆的”
“借你吉言啊小伙子,我和孩他爹也就盼着这一天了”昭昭满脸感激地又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