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聂潇第一次见江雨葵生气,她脸色发红,柔弱身躯不住颤抖。
原来她生气时候是这个样子。
聂潇想,终于连她也要离开了。
可是江雨葵没有,气过后她不再把现金给聂潇,而是开始亲自给聂潇买各种生活用品。
江雨葵给他买衣服买鞋子,每次尺码总是恰到好处。
有时候也会给他带些咖啡点心,虽然价格普通,却都是他最喜欢口味。
聂潇想起她当初整日在两个学校之间不辞辛苦往返,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枕头,心脏一阵阵抽搐。
老天仿佛还嫌他过得不够糟糕,没多久,聂潇就碰上了当初那群被他羞辱过人。
冤家路窄,曾经被他强迫下跪道歉男生,如今居然和他在同一个院校。
江雨葵来给他送生活用品时候,被对方拦在了偏僻角落里。
对方打来电话,要他十分钟之内赶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那时聂潇仍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两眼无神。
直到接到这个电话,他才浑身发颤,如一盆冷水从头顶脚到了脚底。
他振作着清醒起来,疯了一样地朝对方所指地方冲去。
对方聚集了四五个人,江雨葵提着购物袋站在墙角,脸色发白。
她手机被抢走了,幸而人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那几个学生终究心有顾忌,不敢做什么太出格事,只是把聂潇骗了过来。
然后逼他下跪道歉,一雪前耻。
“二选一,要么跪下,要么废了你腿。这是你当初说过话,现在奉还给你”
聂潇死死地瞪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下跪。双方人马扭打在一起,他以一敌五,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雨点般拳头落下来,他蜷缩在冰冷地上,咬着牙不肯出声。
不多时,复仇学生冷静下来,见他满脸是血站也站不起来,担心闹出大事,立马慌张地溜了。
聂潇躺在地上大喘粗气,口腔中是血液铁锈味,浑身四处阵阵剧痛。
他仿佛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没有焦距眼神望着夜空,是前所未有狼狈。
江雨葵扔下购物袋,连忙拨打了救护车,擦干眼泪冲过去想扶起他。
聂潇猛然从地上咬着牙坐起来,狠狠地甩开她手。
他腿骨折了,堪堪背靠在墙上,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你别碰我”
“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聂潇胸膛剧烈地起伏,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江雨葵神色紧张,慌忙问他,“你腿怎么了”
“我说了让你别碰我”
他不要江雨葵看到如此狼狈自己,她心中聂潇,不该是这样子。
他骄傲和自尊在她面前被无情践踏,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可以护她周全少年。
聂潇拍开江雨葵手,嘴唇发白,咬牙吼道“滚”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图些什么别再来可怜我了”
“都叫你走了你还来,你贱不贱”
他一无是处,不识好歹,根本没有丝毫值得她践踏自己地方。
江雨葵脸色慢慢变得惨白,双眸隐隐泛出水光。
她没有说话,僵硬着身躯缓缓转过身,不让他看见她脸。
聂潇忍不住闭上眼,分不清自己心和身体哪一个更痛。
这一次,她终于会放弃他了吧
聂潇想,当时她心一定很痛,很委屈。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一刻她心痛如绞,更多是因为看见昔日骄傲少年变成这副模样。
当初他是英雄保护她,如今换做是她,却无能为力。
江雨葵再次转过身来时候,脸上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有过眼泪痕迹。
她静静地等到救护车来时候,陪着他去了医院。
聂潇腿骨折,要在医院住院一段时间。
江雨葵再次垫付了医药费,这次却不得不开口向父亲求助。
江永然是军人,更是军事研究所高级人才。爱女遇到这样事,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警察就到学校和医院里来做了笔录,那几个学生也得到了该有惩罚。
江雨葵没有再赶尽杀绝,她学会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留有一线余地。
在犯事男生家属苦苦恳求下,江永然最终没有选择让对方留下刑事档案,只是受到了学校处分惩罚。
聂潇面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静静等待着身边最后一个人离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等来江雨葵放弃,曾经极度厌恶他江永然亲自来与他谈话。
“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女儿是怎么过。你但凡还有一点骨气话,就学着站起来不要再像个懦夫一样。”
“我一直不懂你到底有哪里好,让我女儿这么为你牵肠挂肚,如今也不想纠结那些了。”
“我不管你哪里好哪里坏,你现在就是不行,也必须要给我行”
江永然挺立在病床前呵斥他,声音是前所未有冰冷严肃,不容拒绝。
“你父亲事,我已经从小葵那里了解了。既然是被殃及,我会想办法替你们寻找一些上诉渠道。”
聂潇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浑身不住地发颤。
他几乎不敢相信,江雨葵在这个时候仍旧没有选择丢下她。
那晚,江雨葵来给他送粥和菜。
聂潇望着她瘦小纤弱身躯,无法控制地抬手轻触她脸。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将她散落头发拨到耳后,紧紧地拥住她。
“对不起还在难过吗”
“以后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江雨葵微微睁大双眼,埋在他胸口没有说话。
聂潇感觉自己胸口处传来温热湿润感,吻了吻她头发。
“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什么都好。”
她那样告诉他,末了还是温柔地对他笑。
聂潇捧着相框,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他抱着相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半夜又不安地惊醒。
醒来时,身边没有那个娇小身影,他心仿佛又被挖空了一块。
他真是个很自私人,那两个字与生俱来地刻在他骨子里。
聂潇记得,后来江雨葵怕他因为之前事在学校里和别人处不好,大三时候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时候聂潇已经开始学着改变以前大手大脚习惯,经历屈辱和变故让他变得沉稳起来,藏起了曾经锋芒。
“外面租房子很贵。”
江雨葵笑着摇头,“没关系,我最近找了份竖琴家教工作,一个月八次课能拿一万多块钱呢。”
聂潇吻了吻她额头,“真棒。”
江雨葵抚平他领口衣服皱褶,“你安心学习,先把各种证书和考试搞定了再说,其他事就不要管了。”
聂潇从小就没好好学习,现在于学习上自然要多吃十倍苦。
幸好他还算聪明,不至于真废柴一个。
他和江雨葵开始住在租来房子里,每天各自上学,又回来给他做饭。
她像高中时那样,又开始整天为捣鼓各种小吃甜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他们爱情中少有平静与温馨。
这场感情中,他带给江雨葵,始终是痛苦远多过幸福。
聂潇答应了江永然,在与江雨葵结婚前,绝不做任何超越界限事。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却一直克制着。
聂潇从小睡相不好,他喜欢踢被子抢被子,一个人占据大半张床。
有一年冬天江雨葵着了凉,烧了好几天,他心急火燎地围在床边转悠了好几天。
晚上睡觉时候,他惦记着江雨葵烧,起身要给她测体温。
也是这个时候,聂潇才发现,自己扯走了半床被子。
江雨葵蜷缩在床边很快一块地方,几乎就要被他挤得掉下床去。
聂潇心里一阵难受,轻轻把她抱回床中间,又重新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
从那个晚上起,有一段时间他开始半夜频繁地惊醒。
睁开眼睛后,总要看见她好好地盖着被子,方才能松一口气。
他没有学过怎么去爱别人,如今效仿着她样子,一点一点笨拙地试着去表达自己爱。
江雨葵病好了,又开始在闲暇时间学竖琴。
她弹得太久,指头都破了皮,连他手机指纹锁都按不开。
聂潇心里疼她,又给她买了药和指套,让她减少练琴时间。
江雨葵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不练不行啊,再不练学生水平都要超过我了,还怎么给人家当老师。”
那个兼职工作是母亲从培训机构给她争取来。
学竖琴人本来就少,老师更难找,她学生就是因为不便去太远地方上课,才会选择她做竖琴老师。
那个孩子天分比她好,如果再不好好把荒废竖琴捡起来,真没脸给人做老师了。
聂潇看着她笑,在心底暗暗发誓。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给她带去迟来温柔与幸福。
沉浸在她给予温柔中时,聂潇心底又偶尔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她喜欢呢
在江永然关系网帮助下,花了整整三年时间,聂潇父母终于洗脱了冤屈。
加上他这几年成长,凭借着当初高中老师部分资助,以及聂潇自学技能和独到眼光,与别人合伙研发了一款a。
盛着互联网东风,以及父母保留人际关系网,一家人终于又逐渐寻回了昔日丢失荣耀。
他很快买了一套房子,带着江雨葵住进了高档小区。
也是在这个时候,聂潇遇见了当初高中同学谢默雪。
犹记得年前,他们还在荣中时候,总是暗地里相互看不顺眼。
聂潇那时总觉得他这个人莫名装比,谢默雪也清高看不上他。
多年后再相见,两个已经成熟男人也都变得沉稳内敛。
因为业务上合作,双方经常有所往来,聂潇也时不时会去谢默雪那里坐坐。
有一天,他在谢默雪住公寓里小坐时,随手拿了他书架上名著翻看。
那些书都带着磨损,并不是崭新,显然主人买来并不是单纯摆设。
聂潇拿那本书叫做面纱,是英国作家毛姆作品。
他随手翻开一页,偶然地有几行字就那么突兀地映入了眼中。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企图、你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聂潇不知道这本书主人公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一个故事。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句话,心中是前所未有、破石惊天般震撼。
那天他回到家中看了江雨葵很久,冷不丁地道“以后我们买座庄园好不好”
“买庄园做什么”
“种花。”
“薰衣草
“不,种向日葵,我种一大片向日葵给你好不好”
“你连最好养活太阳花都养不好,还种向日葵呢。”
江雨葵笑他突发奇想,“净想一出是一出。”
聂潇不说话,只是眼神奇异地看着她,脑海中勾勒着向日葵花海。
说到做到,他要把这送给她作为求婚礼物。
求婚仪式聂潇筹备了很久,那个庄园也真着手在国外一个小镇里买了下来。
江雨葵生日是圣诞节前一天,聂潇准备在平安夜当晚和她求婚。
这是他们在一起第九年了,他们一定可以长长久久。
聂潇把一切都准备很好,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电话打乱了他计划。
秦笙,那个他曾经奉做女神初恋出现了。
聂潇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她了,忽然接到她电话,也感到十分突兀。
那个来电号码本来是一个商业合作客户手机,接通以后传来却是秦笙声音。
聂潇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只知道她似乎正在给客户陪酒。
而对方也是看见聂潇名字,尝试着拨通了电话,没想到真就是他。
秦笙在电话里哭着向他求救,希望他能从那个客户手里救她出来,看样子遇到了些麻烦。
他皱着眉头,念在当初相识一场,想给客户打个电话说几句。
秦笙却不肯,只是在电话那头拼命地哭,说他不来是救不了她。
如果他不来,她就只能跳楼了。
聂潇犹豫了很久,被秦笙情绪激动地求着,又是人命关天,他最终答应去看看。
他并不想和秦笙再有任何瓜葛,也以为很快就能解决事情赶回来。
他也不想江雨葵在听到秦笙名字,因此没有选择告诉她自己离开真相。
但没想到,那会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聂潇赶过去时候,房间里两人正在争执厮打,秦笙衣衫混乱,脸也是高高肿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动静酒店人员已经报警了。
正好闯进去阻拦事态他,也就被警方留下来盘问记录。
这一耽搁就是将近两个多小时,再给江雨葵打电话时,却无人接听。
打给韩锦程后,韩锦程说江雨葵喝醉了,刚被谢默雪送回去。
求婚计划忽然被打乱,聂潇神色懊恼,撇清秦笙事,他忙带着车里九百九十九枝玫瑰回到家。
却不曾想到,迎来是晴天霹雳。
那个警车与救护车飞驰夜晚,成了聂潇此生最痛苦回忆。
病中醒来第二天,聂潇带着蛋糕与花束去了墓园。
今天是江雨葵忌日,他小葵已经离开他一年了。
当初锥心刺痛一幕幕仍在脑海里时不时浮现。
他最黑暗日子里,有江雨葵为他带去温暖。可曾经她最无助日子里,他却并没有成为对方太阳。
是他远远低估了年少时那些过往对江雨葵影响,忽略了秦笙这个名字带给她创伤。
他看着监控中女孩伸手想要抓住那条定情红绳,宛如蝴蝶一般坠落,痛不欲生到失去理智。
警方从监控中断定她是酒后意外坠楼,可聂潇心里知道,不是那样。
是他害死了自己最爱人。
江永然夫妇同样悲痛不已,最终却没有选择牵连怪罪于聂潇。
哪怕小区里都在传是他这个薄情渣男害死了别人家闺女,叹女孩子愚蠢和不值得,江永然夫妇也还是没有迁怒他。
那日,江永然看着跪在地上聂潇,神色苍老,声音沙哑。
“你不用再跪了,我知道与你无关。”
“我女儿从小就是个坚强姑娘,她爱她家人胜过爱自己,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轻易抛弃家人。”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聂潇心早已抽痛到麻木。
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真正被世界所抛弃是怎样一种感觉。
江雨葵是他整个世界,他生命中唯一光。
然而实际上,他自始至终都不配拥有那么美好姑娘。
聂潇带着蛋糕和鲜花来到墓碑前时候,那里已经摆放着一些东西了。
一束漂亮白色雏菊,在冬日风里摇曳着娇弱身躯。
雏菊前放置着一个小玻璃许愿瓶,瓶子里放着几个草莓味水果硬糖。
水果糖牌子叫熊宝宝,聂潇从来没有听说过。
来祭拜她人,会是谁呢
聂潇望着墓碑,眼前恍惚间又浮现出她笑容,忍不住轻轻触碰墓碑,仿佛是在抚摸她侧脸。
曾经有那样一个少女。
她包容他无知和愚蠢,宽恕他卑劣与肤浅。
她用藏在柔软下坚强,用暖意回应他给予次次伤害,用执着陪伴他九年不离不弃,温柔抹去他所有伤口和泪水。
她知道他是个二流货色,仍然爱他。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找到一个比江雨葵更爱他人了。
可他又坏又蠢,连学会爱一个人都要花那么多年。
他忍着泪意,闭眼在墓碑上亲亲落下一吻
如果命运肯怜悯他,他情愿放弃现在所拥有一切,再遭受百倍屈辱于曾经痛苦。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不再奢求更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