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叫我……」
她小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纲吉听没听到，最后半个音节还在嘴里就睡着了。
纲吉握着卡通图案的自动铅笔，有点无措地看着弗莱克桑的睡颜。她屈着身子，半侧趴着，脸与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诶，这么快就睡着了？
纲吉立马想起来弗莱克桑一口气服下的那些药物，服用药物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嗜睡。虽然说，从电影啊、电视剧里看，欧美那边的外国人感觉上平均就是比国内吃的药物要多——抗生素、止痛药什么的，但不管怎么想，同时服用十几种药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纲吉有点——不，十分在意。
他已经没有了做题的心思，怀着心事一直看着睡着的弗莱克桑，又觉得这样一直看着一个睡着的人太过失礼了，要是弗莱克桑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还是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如此这般，视线一直在作业和弗莱克桑身上打转。
睡梦的女人睫毛不住地颤抖，蹙额颦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像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纲吉——萨莫酱——可以吃饭了哦——」
奈奈的叫喊声从楼下传下来。
「马上——」
纲吉回了一声，慌慌忙忙地把乱七八糟的作业合上。他犹豫了一会，轻轻地推了一下睡得不大安稳的弗莱克桑。
「弗莱克桑。」
女人的眉头松开又蹙紧。
纲吉又加大音量叫了一遍：「弗莱克桑。」
夏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看见一个棕色的稚嫩头颅在眼前晃动，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睡得有点糊涂的女人发出两个音节，后面的音节被混掉了，纲吉只能听到第一个音节好像是——
「亚……？」纲吉重复。
女人再次闭上眼睛，伸手一捞就把瘦弱的男孩搂进怀里。
直到被弗莱克桑抱住，眼前的景象变成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的天花板，纲吉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弗莱克桑的胳膊已经紧紧地将他圈住，再也挣不脱了。
纲吉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女人像抱着一个抱枕一样，把手和腿都压他身上，脸放在的脖子旁，悠长的吐息喷在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下午吃过得橙子糖味和淡淡香水味一下裹挟住了他。
「弗、弗、弗、弗……」
他想要把弗莱克桑叫起来，但舌头一下不听使唤起来，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他试着用手推开弗莱克桑的胳膊，更是没门。
大概是觉得怀里的东西动来动去太讨厌，夏又把纲吉抱着更紧了一点。这会儿，纲吉才骤然意识到自己正紧挨着一位成熟女性的身体，直接冒出蒸汽，意识随着这些气体一块散出去。
床上男孩常用的香波味和女人身上淡淡的尼古丁味混合起来，形一股独特的气息，纲吉的意识融入其中，飘散在空中，随着尘埃浮浮沉沉。
接着几声来自奈奈的呼唤传来，并且越来越大声，这使纲吉的意识一下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朝门外大喊：
「等、等等！妈妈，我们马上下去！」
「快一点哦，饭菜要凉了。」
「是，是！」
他这样大声喊，让极近的夏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发现这一预警的纲吉即刻摒住呼吸，抓着身下的被子，等着女人睁开眼。
夏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对眼前的放大的沢田纲吉的闭紧着眼睛的通红侧脸极其不解。脑子转了转，她就大概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了然，但看男孩紧张的表情就知道男孩正遭受着从没有过的冲击，就这样放开他，肯定会尴尬得不愿意再跟她说话的，倒不如开一个有点过分的玩笑，把这件事归因于恶作剧，男孩也会自然一点吧。她眯了眯眼睛，故意问他：
「沢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是弗莱克桑把我拉上来的。」
纲吉小声说，闭紧的眼睛不禁颤抖。
「诶——」
夏松开男孩，坐起来整理头发，一面没有语气地问：「那这是我的错了？」
「不，不！不是的！」纲吉立马睁开眼，大声反对。夏那带着点看好戏神情的表情随即跳进他的眼睛里。
他突然恼怒了，改了口：
「这就是弗莱克桑的错！」
夏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这还是夏认识沢田之后，第一次听他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谴责什么呢。
纲吉子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抓着被子把自己包起来，连一个头发丝都没留出来给夏观察。
「快、快出去啦——妈妈在催啦！」他闷闷的羞涩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你呢？」
「我一会就会下去了，不要管我……」
夏的良心突然痛了起来。糟糕，她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啊。她站起来，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一大坨蠕动的被子，揉了揉后脑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那个，沢田……好像有点过分，我向你道歉。」
隔了几秒，沢田的声音才从被子里传出来：「没、没事啦，快去吃饭吧，不然妈妈该招上来了。」
夏走出房门，握着门把手，又朝纲吉张望了一眼：「真的没事吗，沢田？」
「没事啦！」
「那就出来嘛，不然我不放心。」
「都说了没事啦！」纲吉羞恼地大喊，「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夏忧愁地望着，叹息道：「好吧……」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妈妈询问的声音和弗莱克桑解释的声音先后响起。
躲在被子里的纲吉松了口气，深呼吸一次，被子上残留的弗莱克桑的味道即刻充盈进鼻腔，唤起了他触觉上的记忆。
纲吉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真是的，弗莱克桑！」他愤愤地想，「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抱、把我呢！」
触觉的上记忆越来越清晰，他的脑子里被这些记忆塞满，以至于别的什么完全都想不下去了。
「就，就算是认错了人，也、也——」
认错了人……
纲吉被自己没由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如同被人从赤道上扔到南极一样突地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