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樱花落势比四月还猛,居民自发打扫门前堆积了一个月厚厚的樱花瓣,树上倒显得光秃秃的了。属于樱花树的炫目时刻已经过了,渐渐让步给身后没有个性的绿叶子,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粉色不肯离去。
「樱花终于要落光了呢。」
「诶——诶,嗯,啊……」
「福冈那边的樱花应该已经谢干净了,北海道倒正开着呢。」
「是吗……」
「呐,沢田,你吃过樱花树的果子吗?」
「唔……没……」
夏把手里的漫画书放下,扭过头,看向心不在焉的纲吉。
「怎么了?数学题对你没那么大魅力才对吧?」
她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一面翻着手里的少年jup,跳过《草莓百分百》直接去看新连载的《》。
「还问怎么了?」纲吉有点气愤地想,「还不都是弗莱克桑害的!」
一个月前,受沢田太太所托,她也不好拒绝,反正也闲的无聊,那孩子又有那么大一书柜漫画,她开始帮沢田纲吉补习。
弗莱克桑很聪明,这点纲吉是知道的,那些他看到就头晕的高深题目,她只消扫一眼,略加思考就能将答案脱口而出,不仅如此,她对世界各国的文学、风情、历史都十分清楚。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手边有什么,只要她想谈,或者有人恳求她谈,她就可以侃侃而谈。
纲吉听闻弗莱克桑愿意给他补课,心里就开始打鼓:弗莱克桑会不会觉得他太笨了?——不,弗莱克桑本来就觉得他够笨了,但会不会对他很不耐烦呢。
但事实是,他低估了弗莱克的应对能力,也高估了她的节操。
她丢给纲吉一本练习册,告诉他没做出来多少题就要吃多少个她炸得天妇罗,然后就征用了他的床铺还搜刮了他的漫画。
她在男孩的书柜、床上,床下,床缝里左掏掏右掏掏,失望地感叹:
「什么呀,怎么没有黄色漫画啊?」
「什么会有黄色漫画啊?!」
「嗯?正是发情的年纪,每个男生都应该有的吧。」
「你把男生当成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长得人类的【哔——】啊。」
「你在跟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什么呢!」纲吉大喊。他以一种试图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都用身体挡上的姿势坐在窗前的书桌,微微前倾,抓着笔微微前倾。
「唉——」女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遗憾的声音。她一下趴在了纲吉的床上,手里抓着一本最近的《jup》。男孩的被褥被卷到一边,此时又被夏揪过来做了一个垫书的斜台。
她翘着脚,背对着纲吉,微抬起上身,一边看漫画一边模糊地说:「好好做题哦,沢田同学,一口气炸太多天妇罗也是很累的。」
「还是我吃起来比较累吧。」
纲吉叹了口气,调整好心态认真做题。尽管对女人这种光明正大的偷懒行为有些无力,但无论如何,弗莱克桑不会太关注他糟糕的作业这个信息还是让他安了心。
纲吉的床对于夏来说太短了,若是她伸直了腿,半个小腿都会悬空,因此她叠交,翘起不停小幅度晃动的小腿几乎顶着窗户旁的墙壁,一直在纲吉的余光里扑朔着模糊的影像。
太阳缓慢地下沉。空气中光的颜色越来越橙,给眼前的一切镀上金色的光辉,只有眼前的数字和符号要是一团漆黑,并且在不断地晕开。
他写下一个书写,像是在脑子里画一个圈。那些高深的、变幻莫测无法琢磨的数字在圈内,而他在圈外茫然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外星人留下的密码。
飒飒……
是弗莱克桑翻动漫画的声音。
他对数字感到头晕眼花,便转过头,想朝弗莱克桑求救。
他没想到的是弗莱克没有在看漫画。不,她的眼睛的确对着白纸黑墨的漫画书,她的目光却穿透而且远远地越过了漫画书,似乎在看别的东西。
「弗莱克桑……?」
她迟了一会才掉过头来看他,散漫的眼睛在他脸色转了一圈,像是没认出来他似的。
「弗莱克桑?」他又叫了一遍。
「啊……沢田……?」
「弗莱克桑……你没事吧?」
「嗯?」女人在床上坐直身体,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睡得太晚了,今天有点没精神。」
不对。尽管认识弗莱克桑的时间并不长,但纲吉已经明白了一点,如果弗莱克桑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而不是趁机故意说些让他变脸色好来取笑的话,就一定是在掩盖什么的事情。
「几点了?」夏问。
纲吉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
「五点。」
「啊,都五点了啊。」她捂着头说了一句,「帮个忙沢田,把我的包拿来好吗?」
沢田纲吉从地毯上拿起夏的包递给她。在他好奇的注视下,她掏出了许多瓶瓶罐罐,倒出里面的药服了进去。
她吞下最后一口水,扫了他的作业本一眼,抹了下嘴,道,「作业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一下让纲吉愁眉苦脸起来,夏轻笑,朝书桌的位置挪了挪,坐在床边给他讲题。
这题越讲夏越暴躁,她努力地不去拍桌子,或者把火气表露在脸上,给小孩造成心理阴影。但……这种问题都太智障了,他难免还是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纲吉敏锐地瑟缩了一下。
夏伸出一只手,大力地揉着他的脑袋,把他摇得左摇右晃。他抓着椅子边缘,努力保持平衡。
「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一顿。」
「……但是弗莱克桑看起来很生气。」
「嗯?」夏面色扭曲地问,「你在说什么沢田纲吉?我这不是挺平和的吗?」
都开始叫大名了,生气了,绝对是生气了。
纲吉低下头,在心里吐槽。
夏深呼一口气,拿过自动铅笔,尽量用最简单的话给他解释这些题目。她讲得很慢,越讲越困,渐渐打起哈欠,揉着眼睛,声音里也很疲惫。
「弗莱克桑还是睡一会吧。」
「已经会了吗?」她困倦地问。
「唔——我会努力的。」纲吉硬着头皮保证。
「是吗……」
她应了一声,放下笔,慢慢地在纲吉的床上躺下。她的头一沾到枕头,眼皮立马就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