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全他妈疯了。
夏在心里骂了一声。
被她瞪着的亚历山德罗躲在酒杯后面,假装没被她的目光戳了个窟窿。纲吉也低下头,埋首吃饭,不敢与夏对视。
沢田奈奈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以为这只是一个大型聚餐,高高兴兴地给许久没见的夏夹菜。另一边,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称是她叔叔的大帅哥也一直给她夹甜点。还有一个银发的少年,长得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身混混打扮,一见她就九十度鞠躬,行了一个超级大礼,大声叫她「十代目夫人」,要为她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夏被他吓到了。因为暂时没有这样的麻烦,银发少年只能用同样的气势和觉悟给她布菜,斟酒。一边还有一个在并盛见过几面的山本武觉得有趣,把这当成是某种猜夏喜好的游戏,跟银发少年一起给她布菜。
夏被这四个无厘头的家伙搞得分不出精神继续用眼神把亚历山德罗和纲吉千刀万剐。
餐桌上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一身低沉的气势跟这格格不入,带着伤疤的脸写满了生气和不爽,一看就是被迫被带到这的。他身边围了一群穿制服的男人,像哄一个小少爷一样哄着他。
对方一直奇怪地瞪着她,她很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本来心里就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彭格列内部聚会弄得心烦,被他这样盯着更是恼怒,于是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男人被她瞪了后,眯起眼睛,危险地笑了。
时刻注意着夏的沢田纲吉本能地觉得不妙,立马站起来,几步走到夏的身边。然后他才意识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个突兀的动作吸引了,等着看他要干嘛。可他完全就是脑子一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棕发的男孩站在夏身边窘迫极了。夏无语地叹了口气,挪出来半个椅子拉纲吉坐下。
纲吉红着脸在大家的注视下挨着夏和她坐到一张椅子上,缩着身子像一个被调戏的小姑娘。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夏还真想挑着他的下巴玩一出恶俗的调戏戏码。
两个人坐一张椅子舒张不开,夏只能伸开胳膊,把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才没那么憋屈。这样就变成了纲吉被她环在怀里的姿势。
大家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戏谑,唯有亚历山德罗的眼睛里痛心疾首地写着「我怎么养出这么一个人渣」。
谁都没意识到xanx无声地咋了下舌,心情糟糕地移开视线,止了想跟夏找茬的心思。
夏就不明白了,明明是沢田纲吉冲动地跑过来的吧,她不过是在给他解围,怎么她就变成人渣了?
桌子底下的脚踢了沢田纲吉一下,小声地说:「你到做点啥啊?」
纲吉眨了眨眼,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脸红了,伸手抱住夏的腰。
夏震惊地睨着他。
众人纷纷咳嗽,大声说话并移开目光,又暗搓搓用余光注视着他们。
这顿饭就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吃完了。
夏吃饭的时候恨不得能直接失聪。但她不下不了手往自己耳朵里捅刀子,只能挂着一个沢田纲吉,听了满耳朵彭格列秘闻,暗中思忖着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西西里。
这顿晚饭终于捱完了,夏把沢田纲吉从她身上撕下来,在后门门口揪住想要逃跑的亚历山德罗——就是这个男人把她骗到这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嘶吼。
「嘛嘛……这事说来话长……」亚历山德罗苦笑着给夏讲了一出狗血的家庭伦理大戏。
夏听得一愣一愣地,最后问:「所以,你现在加入彭格列了?」
「算也不算吧……」亚历山德罗微妙地说,「更像是家属——你不也是,十代目夫人,嗯?」
夏无力地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扶着额头。
「我真是服了——我就是不想跟黑手党沾上关系怎么就这么难?」
亚历山德罗还在说风凉话:「是吗?我看你抱着那个孩子抱得挺紧的。」
夏没说话,用手覆着脸沉思。
亚历山德罗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留下一句「好好想想吧」,就离开了。
门口小径两侧种着两排玫瑰灌木丛,因为不经常来人便也不再注意打理,仍其胡乱地生长,舒张带刺的枝叶。今年的玫瑰已经谢了,明年的还没开起来,过了花期的玫瑰枝垂着头。夜晚的寒气给每一片绿叶都蒙上了一层寒霜,灌木夏深沉的阴影里藏着零散的野花,匍匐在潮湿的地面上。湿气上涌,草木微微苦涩的味道和野花淡淡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只有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面抱住她,毛茸茸的脑袋搁到她的肩膀上。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她。
「放开我,沢田纲吉。」
「不。」
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
「你不该来,你不该来找我,沢田。」她激动地说,「你干嘛非要来找我?去做你的黑手党不就好了。去做你的彭格列就什么都有了,干嘛老惦记我?」
「因为……弗莱克桑向我求救了啊。」纲吉用快要哭泣的语气说。
「什么?——别说傻话了,我才没有。」
「有的。」纲吉坚定地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弗莱克桑的眼睛、身体、头发、手上,家里,每一处每一处都向我求救了。」
「都说了没有,你自己在瞎意淫什么?」
「有的!」纲吉大声地说,「弗莱克桑走了后我一直在想着弗莱克桑,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让弗莱克桑开心起来呢?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都完全不开心,所以也弄不明白该怎么让弗莱克桑开心。」
「直到遇到了reborn,遇到了狱寺同学,山本同学,蓝波,京子同学,笹川学长、三浦同学,云雀学长……我遇到了那么多朋友和家人。大家都那么好,甚至愿意跟我这个废柴交朋友,所以他们也会更愿意和弗莱克桑交朋友的吧——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我也好,大家也好肯定不能代替弗莱克桑的哥哥,但是,但是……我想让弗莱克桑开心啊。就算不和我交朋友,不喜欢我,不和我交往也可以,至少至少,我想弗莱克桑真正地笑啊!如果是大家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所以——弗莱克桑,请试着和其他人交朋友吧。」
他说完,把头埋进夏的肩窝里,低声啜泣着。泪水透过衣物流到夏的肩上,又渗入肌肤的肌理。
夜色静谧,天上空空荡荡却不显得寂寞。
夏看着漆黑的夜空,抬手抚摸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你哭什么?」
纲吉摇摇头,闷声道:「不知道。」
「你把鼻涕和眼泪抹上我的衣服了。」
「对不起。」他嘟囔一声,没起来,继续伏在她的肩头哭。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是我哭才对吧,你哭算什么?」
纲吉郁闷地说:「我控制不住嘛……」
夏忽然颂道:「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纲吉从肩膀上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夏收回手,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没什么。」
纲吉觉得这句话肯定有什么含义,追问:「什么意思?」
「都说了没什么意思,突然想起来了而已。」她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呢,彭格列十代目,你真的做好接手黑手党的准备了吗。」
「没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准备得好嘛……」
「是呢,你就是一个考及格都困难的废柴嘛,要不是彭格列真的没人了,怎么可能找你。」
「哇呜——」纲吉被打击了,一下瘫在夏的身上,继续伏在她的肩上默默淌泪。
「别哭了。」夏受不了地说。
「我停不下来……」
「那就扭过头来。」
纲吉闻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正好夏也扭动脖子,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
纲吉措不及防地被亲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了,眼眶里的眼泪都凝固了,泪腺终于停止了继续制造眼泪。
夏脖子往后缩,结束了这个蜻蜓止水的吻,问:「好了吗?」
纲吉还在发愣。
夏又亲了他一下。
「现在呢?」
纲吉的脸上漾起一片红晕,心中晕晕乎乎得好像在梦里一样,他处于半幻半真之间,闪耀着美丽的光彩,心中狂喜,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看来是好了。」夏说着,做势要把头转回去。
「没,没有!」纲吉连忙在自己的大腿内侧狠狠地掐了一下,逼出来一点泪水。
「啊——」夏忍笑,做作地感叹,「真的呢,又哭了啊,纲吉。」
纲吉红着脸点头。
她垂下睫毛,微微张开嘴,含住了纲吉的嘴唇,这次她吻了好久都没松开。纲吉又被吻得晕晕乎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只留下自己和弗莱克桑正在接吻。
夏伸手摁着纲吉的脑袋,舌尖撬开他的齿缝,挑起他的舌头。
这种成年人的接吻方式更是让纲吉软成一滩泥,脑子完全停止了运作,只能感受着他们唇齿相交处传来的触感。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玫瑰花枝在风中晃动,一只青翠的小鸟从玫瑰枝叶中钻出来,发出一声清脆优雅的鸣叫,展翅飞向了天空。
穹顶之下,一对小情侣还在忘情地吻着。
沢田纲吉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在身边的床铺上摸索着,摸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在摸什么。
是梦啊……
沢田纲吉怔怔地躺在床上,好一会才调整好心情从床上起来。
梦中的情绪过了很久都没能散去,他唯一庆幸的是弗莱克桑不是很经常到西西里来,他们实际上能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他的心情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今天的文件批到一半,他忽然在书架上看到一本诗集,那是弗莱克桑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他轻轻地从书架上抽出罗伯特·勃莱的诗集,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他上次读了一半就没能继续读下去的书页。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晚我爱你。
——《seegyoucarryp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