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她第次和宁逐重逢的地方吗?
在哪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说的是哪件啊。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在烛光下澄澈的眼,厉鸢福至心灵,反应过来时早已把手伸了过去。
宁逐的手指骨节分明,默默地搭在她的指尖上,夜色下,像是两节默默相触的温玉。
厉鸢不知是不是全身的温度太低,竟然感觉手心发热起来。
或许这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宁逐的内力是热的。
她全身地风寒瞬间驱散,不由得满足地眯起眼。
只是不知是不是宁逐的内力太过霸道,这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她感觉到空气在升温加热。
她咳了声,转过头打量这个屋子。
她之前来过这座山,但对这间木屋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
如今走进来,对这里的“览无余”还是要有些惊叹。
张床,个书桌,别的没有了。
她有些无语,甚至怀疑宁逐上辈子真的是头狼,给他个山洞他就能住。
突然,她秒到书桌上的纸笔,不由得愣。
只是微微扫了眼,就看到桌上摆着好几张纸条,上面的墨迹刚干没多久。
她抻着脖子看了两眼,宁逐脸色微变,抬手瞬间将字条收了回去。
然而厉鸢已经看到了。
共有三张,第张写着:
“雪大,晚上莫要乱跑。”
第二张写着:
“雪大,无法见你,勿担心。”
第三张只写了个字:
“雪”。然后后面落下了滴墨点,应该是想了好久,迟迟没有下笔才落下的。
厉鸢的内心动。她有些恍然,原来她每天看到的短短几个字,都是他斟酌了不知多少遍的结果。
厉鸢偷偷地看了宁逐眼,突然发现宁逐也在看她,不闪不避,目光澄澈,如果不是发红的耳廓,她真的以为他如他表现得那般坦然。
厉鸢顿时咳了声。
明明被抓包的是他,她反而先收回手。
摸了摸身上干燥的衣服,小声:“可以了,谢谢。”
宁逐长睫颤,他的指尖在桌子上缓缓缩成了拳,问:
“你出来的时候,告诉伯母了吗?”
厉鸢回神,道:“没有……她肯定不会让我出来。最近她把我包成了粽子,生怕我冻着,也看着我让我少出门。”
说到衣服,她想了起来,从包袱里掏出件小马甲,肩颈处缝着黑色的狼毛:
“这是我爹的衣服,我临时只能找到这件。你把它穿上。”
说完,她看向宁逐:
“这是我辛辛苦苦背到山上的,你可不许用有武功搪塞我然后不穿。”
宁逐看她,她的脖颈边有毛绒绒的领子,脸颊带着晕红,眼尾带着湿气,像是在风雪里闯入家门的小狐狸。又可怜又带着点凶。
瞬间,他就垂下眸子:
“谢谢。”
厉鸢把东西放到他的床上,叹口气:
“我才想起来,我这么回事偷偷跑出来,肯定又会被娘亲念了。”
“明日我会登门报平安。有我在,伯母不会骂你。”
厉鸢哼了声:“你也知道自己面子大啊。在我娘的心里,我还不如你的地位高呢。”
宁逐勾了下嘴角,轻声道:
“伯母是刀子嘴,豆腐心。”
厉鸢点头:“我知道。这辈子有这样的父母爱着,我很幸福。”
她看着蜡烛,弯起眉眼。
然而也不知是融化的血,还是闪烁的烛光,她的瞳孔微颤,恍然有水光在流动。
宁逐永远都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然而他却也能知道,那会是多么痛苦的事。
他的喉结动,看着她勾着的嘴角抿直了嘴唇。
灯芯啪地声响,厉鸢回过神。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困顿袭上了大脑,含含糊糊地说:“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然而坐直身体,就感觉眼前的蜡烛已经变成了两个。
她打了个哈欠,掐了自己把保持清醒。
宁逐哭笑不得,刚想扶她起来,却看她猛地往前栽,他惊,瞬间伸出手接住了她的额头。
“厉鸢?”
厉鸢皱了皱眉,在他的手上发出均匀的呼声。
宁逐心里软,等她的呼吸彻底平缓,这才缓缓地靠近,将她半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厉鸢乌黑的发洒落到了床尾,面上带着晕红,许是因为热了,鼻尖上挂着滴汗。
宁逐把她带来的被子给她盖好,坐在床边看了她会。
窗外的风声变得更大,他怕厉夫人担心,于是转身走出房门。
木门发出“吱呀”地声响,瞬间就被关上,冷风找不到偷袭的缝隙,在木屋外发出愤怒的咆哮。
门内,厉鸢陷入松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第二天早,她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还有点回不过神。
看着四周简陋的布置,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半晌,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宁逐的房间。
昨天晚上她来这里送棉被衣物,本来想着送完就回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厉鸢懊恼地捏了捏眉心。这下可好,担心了晚上的母上大人可不止是家法伺候了,她的屁股连带着手心都得开花。
想到这里,她赶紧下床。
刚想冲出去,宁逐就带着身寒气回来。
他穿着她送给他的那件马甲,黑色的绒毛把清隽的轮廓衬得有些孩子气,配上紧抿的薄唇,白皙的肤色,像是大山里守夜的山灵。
“还真像是山洞里出来的……”
厉鸢吐槽。
宁逐当做听不见,把姜汤递给她:
“喝了这碗姜汤,我会送你回家。”
厉鸢道:“现在就走吧,我晚上没回家,我娘肯定着急坏了。”
宁逐道:“我昨天晚上已经知会她了。她让我告诉你,看在你为我送东西的份上,免去家法,但少不了二十个打手心。”
厉鸢:“……”
她此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姜汤不烫,但她讨厌姜味,捏着鼻子饮而尽。
将碗递过去,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是大雪的天,宁逐就是这么去她家的?
她无奈地道:“本来是我怕你受风寒才来送东西,怎么变成你照顾我,然后怕我受风寒呢?”
宁逐道:“你现在该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冲动。”
厉鸢这段时间和柳盼扶撒娇撒惯了,下意识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静。
宁逐放下碗,嘴角要翘不翘。
厉鸢僵着脸,屏住呼吸当做自己不存在。
半晌,宁逐将厚重的披风交给她:“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厉鸢艰难地把自己又裹成个球,然后推开了木门。
瞬间,山顶清冽的风和满目的白瞬间撞在她的脸上。
她瞪大眼,看漫山的银装素裹,远处群山银龙起伏,不由得吐出口白气。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里了,这里好美啊。”
宁逐也勾了下嘴角。
厉鸢看着脚下几乎深到脚踝的大雪,这样的情况只能在山上看到,在厉府早就被家丁扫光了。
她内心动,道:
“你等我会。”
说着,她艰难地蹲下身,搓出两个雪球,个摞到另个的上面,再在两边插上树枝,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系在它身上,然后美滋滋地看:
“可不可爱?”
宁逐看她开心,没有提醒让她穿好披风。
他看着憨态可掬的两团雪,道:“可爱。”
厉鸢对他的捧场很是受用:“这是雪人。以后就用它来陪着你。”
话音刚落,许是厉鸢的披风带子嘞得太紧,雪人的头部晃了两下,瞬间在地上摔得粉碎。
厉鸢愣了下,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把雪:
“这就碎了?”她把雪抓在手里撒出去:“美好的事情总是这么短暂。”
宁逐抖去披风上的雪,给她披上。然后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把雪球重新滚好,轻声道:
“最起码它在你的心里、你的眼里留下痕迹。这就不算短暂。”
厉鸢的心脏瞬间停,像是有什么落在心上,她转过头,看着宁逐帮她把雪人堆好,清隽的眉眼满是认真。
他总是这样,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包容她。从她回来到现在,没有问过她的过去,也没有问过她的将来。
仿佛她的任性、她的恶劣,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她的喉咙酸涩,从昨天晚上就压在心底的话终于忍不住在胸口翻涌,冲出口来。
她拉了下宁逐的袖子,宁逐回过头,许是看她表情有异,微微愣:
“怎么了?”
“宁逐……”
她的喉咙颤了颤,勉强把话挤出口:
“如果说个在风雪行走的旅人,愿意停留下脚步。然而她不知道她会停留多久,许是年,许是时……你愿意不计短暂,陪着她吗?”
瞬间,耳边的风声似乎都停了。
宁逐动不动地看着她,细雪落在了他的眼角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宁逐的喉结动,眼似乎有冰雪消融:
“无论多久,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