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差点就信了。
因为她听到陈秉生在护着她,向她师父撒谎,很乖的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就像是做梦一样,就仿佛他们是心意相通的结发夫妻。
她以为他没想逃。
然而……梦碎的也快。
魏舒深吸一口气,看着陈秉生:“所以这些都是皇上故意说给我听的么?”
“……当然。”
魏舒扯了扯嘴角,“那你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我心软不是更好么。”
陈秉生坦然,“因为朕说的就是真话,让你知道也无妨。”
“什么?”
“朕早就厌烦了国师给你灌输的那些苛刻的君臣之道,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出手,他不想疼的人,朕可以来疼。”
魏舒哑然,“皇上……不想杀了臣吗?”
陈秉生轻笑,“朕说了,朕只想补偿你。”
他干脆软趴趴的靠在魏舒的肩头上,轻声卖惨:“朕手臂有些疼。武功尽废之后,就越发受不住痛了。前几日朕问过太医,化功散有副作用,暮年寒冬会四肢酸痛,行动不便,只在有地龙的殿内才能苟活余生,想当年朕还想着老来能射射箭骑骑马,看来也不可能了。”
“挽卿,趁朕现在还能活着取悦你,等到再过一些年,朕老了,你直接杀了我好不好?就当赔我对不起你的罪了……”
陈秉生靠着的身子很僵,魏舒突然安静了,甚至微微打了个晃,语气生硬,“皇上说笑了。”
陈秉生几乎是眼前一亮。
多年来对魏舒情绪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是哄好媳妇儿的绝佳时机。
陈秉生一瞬间戏就上来了。
他故意把有剑伤的手臂吃力的抬起来,虚弱到没力气却硬要逞强,颤颤巍巍的搂上魏舒的腰,有些心猿意马。
悄悄的稳了稳情绪,陈秉生的喟叹里饱含遗憾和自嘲:“现在想来,我好像有点点爱你。”
怀中的身躯猛的一震。
魏舒飘渺克制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陈秉生,你再说一遍。”
“你的陛下说,他爱你。”
“……”
魏舒突然一惊,恍惚间,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你的陛下说你很好,她很喜欢你。’
这是谁的声音?
不管她的出神,那边的陈秉生还说着:“朕数日幽禁在殿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了很多。权力江山不过是过眼云烟,即便握在手中也索然无味,倒不如挽卿给朕的那番悸动。”
当年陈秉生初尝人事之欢后便放不下魏舒,可惜后来经历太多太坎坷,他便搁置隐忍了很多,现在说起来,倒是更有了几分真切。
“万人之上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朕年少便和父皇斗,夺权那些日子夜不能寐,坐在皇位上也终日惶惶,皇座上很冷,也很孤寂。明明一点都不好,朕却总是担惊受怕哪天就坐不稳了,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威胁,却没想到会一不小心伤到了你。”
“是朕错了,朕对不住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陈秉生的手紧了紧魏舒的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挽卿……”
我是真的爱你。
无关身份地位,无论何时何地,我是真的爱你。
魏舒心头一紧,她摸了摸心口,即便重活一世没有伤口,那利剑穿心的滋味仿佛还在,但似乎又有什么情绪要迸发出来。
她轻声发问:“皇上所言皆是发自内心?”
一字一句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把什么打碎。
“或者……还是形势所迫,只是无奈之下哄我的话罢了。”
陈秉生叹气,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原来在你眼中,朕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他松开手,捂着受伤的手臂,面色痛苦地靠着假山滑了下去,扯了扯嘴角,“你不信便不信吧,朕死有余辜,不值得原谅。”
手松开那一刻,有些空落落的。
魏舒偏头,眼眶莫名就红了,欣喜委屈后悔遗憾,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夹杂在心头,熬成了一碗苦汁灌入喉咙。
偏偏给她尝出了点甜味。
魏舒死死的咬着嘴唇,“你当真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悦我?”
“不是一点点,你摸摸看,”陈秉生说着,指引魏舒的手抚上他的心口,“这里在跳动,它是满的。”
陈秉生原本是想着演一出冷心冷情的帝王回头是岸的戏码,安慰安慰媳妇儿,挽回一些自己莫须有的负心汉形象,可有些话怎么也藏不住。
正慨叹着,突然,头顶啪嗒一滴泪水就滴在了陈秉生的手心里。
温热的,湿湿的。
陈秉生抬头,魏舒那副嚣张肆意的劲儿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此时的她眼睛通红像小兔子,垂着粉嫩的耳朵迷茫又丧气。
陈秉生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挽卿……”
他就知道,这人最是嘴硬心软。
其实在魏舒的认知里,继续恨着他才是最轻松的。
魏舒只需要知道,那个“陈秉生”对不起他。
他该由着魏舒闹,由着她泄愤,总有一天会自然而然的疏通。
少则几年,多也不过一辈子罢了。
一旦知道自己也真真正正的爱着她之后,又爱又恨的滋味只会让魏舒更难受。
陈秉生自认是个倒霉催的皇帝。
不哄吧,媳妇儿会生气,哄吧,媳妇儿又会哭。
那么一个英姿飒爽的人哭鼻子,陈秉生有些舍不得。
他定要尽快查出在瘴气的根源,不能白白让他的挽卿受这么多的苦。
陈秉生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良久,陈秉生终于听到魏舒的声音。
“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覆水难收。我只能保证以后不会再为难陛下,但让我释权,我只能说——臣做不到。”
“没关系,都给你。”
陈秉生只觉得,要是魏舒不是克制守礼的人,而是勾人的祸水,他已经当了无数遍的昏君了。
天下给她,人也给她,她想要的,他都给她。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一个魏挽卿。
魏舒沉默了很久,弯下腰垂眸亲吻他的伤口,“皇上,我自心悦你。”
向陈秉生诉说情意,无异于将最柔软脆弱的腹部袒露在他面前。
魏舒自起兵逼宫后,从不敢向陈秉生承认自己还喜欢他,怕那点不值钱的喜欢被陈秉生嫌恶的丢在地上践踏,只能以复仇的借口和世俗的欢愉来掩饰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