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坡上，一阵风吹过，我眯住眼睛，再睁开时，看到的还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关中平原。起伏的山，低矮的树，浅卧于此的房舍，这一切都数十年不变，又在不经意间面目全非。我来自它，我不顾一切地远离它，我最终又迈着迟缓而沉重的脚步走向它。

渭河在脚下流淌，缓慢，迟疑，两岸被侵蚀的滩涂龟裂开来，缝隙里透出这片土地的古老。远处的城市，高楼林立，顶端隐匿于雾霾中，连霾都带着现代的气息，提醒着过往的人们，身处之地，我们已与过去告别，古老与腐朽已被掩埋。

曾经离开的人们，觉得这里的泥土拉扯过自己迈开的脚步，用力地甩去泥泞，甩去身上和这里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印记。他们到达了新的世界，努力扎根在他乡，尝试融入别的群体，可还是心有凄凄，偶尔还是会擦试快被抹去的家乡印记。有一天，远离的人们再次回到关中这片土地，干涩的风，飞扬的尘，会唤醒他们深深掩埋，又时时抚摸的初心。

从未离开过的人呐，他们和土地、山峦、岁月一起慢慢老去，从聒噪的孩童，成长为明亮的少年，风华的青年，妥协的中年，最后都和这土地一样，成了沉默的，垂垂老矣的人。孩童被母亲唤回家里吃晚饭，少年骑着单车在风中追逐，青年还在踌躇满志地计划离开这里，中年已拎着买好的馒头和西红杮走在下班的路上，路过街边的老人一个人坐在石礅上独自望向徐徐落下的残阳。

我曾离开过这里十余年，心里装满憧憬，脸上带着笑意，一路高歌，奔向外面的世界。看过了风景，也看到了自己的狭促，读过了人情，也读到了生活的无可奈何，憧憬慢慢散落，微笑也带了三分苦楚，脚步忽觉沉重，抬头再看，已是再回故乡。

咂巴过世间滋味，我再看她时，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又好像变得更看不透了，我试图用从未有过的心情感受她，感受来自她那最为深沉的包容。那些曾遇到过的人也像这片土地一样，一直在变，又好像一直没变，切切望去，尽是闪烁的眼神和悠悠的期盼。我与他们对话，说出的话，像是漂浮在水面上干枯的落叶，无论如何也探不到水底曾经的绮丽，我急切地寻找，不知道水下是否还如昨日跳入水中邂逅的那样，或是早已不复存在。我只有坐在这里，像个老人一样，不断地回忆，慢慢地记录，回忆那些不曾变过的山峰，记录山脚下开过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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