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宴清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和星星，轻声说：“在城市里，可看不到这么明亮的星星。园子乡的星星，可真多呀。”

孔父没搭腔，而是认真拉起二胡来。

孔宴清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忽然说：“爸爸，我想去园子小学看看。”

孔父的二胡声戛然而止，“现在放暑假，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你去做什么？”

“程老师也不在吗？”

“程老师现在已经做校长了，你应该称呼她为程校长。原来的张校长，已经退休了。”

“是吗？”孔宴清表情很平静。

孔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以为他会很惊讶。

“你这小子，你不好奇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从程老师决定要留在园子小学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完全有资格做校长。”

尽管孔父说，园子小学暑假期间一个人也没有，但孔宴清还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去了园子小学。

园子小学比起他读书那会儿，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原来一层楼的教室，都追盖了三层，学校的操场也扩大了。

孔宴清站在传达室门口，朝里望着，望着园子小学的一草一木，似有相识，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他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忽然一个皮球从校门内滚了出来，撞到了孔宴清的脚后跟。

孔宴清站住，回头。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小皮球，撞到了他的脚跟后，便停在了原地。

他把皮球捡了起来。

“这是我的！”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从校门内传过来。

孔宴清诧异地抬起头来。

隔着校门，他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那边，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小女孩有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睛，嘴巴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体型偏瘦，小小一个，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可爱得像一只呆萌的小猫。

孔宴清心里一动，“你是……”

“你把皮球还给我。”小女孩指指他手里的皮球。

孔宴清走上前两步。

小女孩也不害怕，只是看着他走近，然后拿过了他递过来的皮球。

接到皮球后，女孩显得很开心，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大哥哥。”

“你是谁呀？”孔宴清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怕吓到她，“学校里不是放暑假了吗？你怎么会在学校里呀？你妈妈也在吗？”

小女孩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在里面呀？”

“你妈妈也在？”孔宴清很惊喜，“你妈妈，是不是姓程？”

“你怎么知道我我妈妈姓什么？”小女孩更好奇了。

“我，我是……”孔宴清略有激动，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你妈妈教过的学生。”

小女孩摇摇头，“我妈妈教过的学生可多了，你是哪一个？我不认识。”

孔宴清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栩栩，你在哪儿？我们要走了！”

名叫栩栩的小女孩转过身蹦蹦跳跳地朝一个开着门的办公室跑去。

“妈妈，妈妈！我来了！”

一个女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一手伸向朝自己奔来的小女孩。

“慢点，不要跑，来，我们回家咯。”

女人清瘦，依旧是长发，长发随意挽在后脑勺，几缕青丝垂下来，在燥热的夏风里微微飘扬。

她穿着舒适的麻布长裙，神色温柔，一手牵住小女孩，朝一侧停着的白色车辆走去。

孔宴清站在门卫处远远看着，眼里泪光闪现。

他想出声喊一句“程老师”，可是眼见程愿坐进了车里，他的呼唤便卡在了喉咙里，默默退到了一旁的拐角处。

不多时，白色的车子开出了学校，朝外面的路驶去。

车里，栩栩透过车窗往门卫处看了一眼，疑惑道：“妈妈，他不见了。”

“谁不见了？”

“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

“他捡了我的皮球还给我，又说是妈妈的学生，好奇怪哦。”

程愿往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校门口空荡无人。

“没有人呀，栩栩。”

“可能走了吧。”

程愿听闻此言，笑一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白色的车辆远去，孔宴清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躲开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可能，内心还没有做好见恩师的准备吧，他还不够强大和优秀。

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见到程老师的。

*

二十三岁，孔宴清大学毕业。

他排除了各种反对的声音，于九月份跟随支教队伍来到了园子乡。

一下车，他就看到了来接他们新一批支教老师的程愿。

时任园子小学校长的程愿，今年三十八岁。

程愿依旧留着长发，长发挽起来，穿着浅蓝色的长裙，面容和善温柔。

透过其他三三两两的支教老师，程愿的目光落到了孔宴清的身上。

孔宴清与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

程愿走上前来，仔细打量孔宴清的面庞，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是你啊，孔宴清，我在支教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来支教了？”

她看了他所毕业的学校，是国内一所排得上名号的985高校，他理应有一个更好的工作规划。

孔宴清朝她微微点头示意，话语里含着尊敬，“老师，我想成为你。”

程愿一愣。

孔宴清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白色描素雅花朵的笔记本，朝程愿扬了扬，“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呢，我读六年级的时候，我也说过了，我想长大后成为一个像程老师一样带给别人希望的人。”

程愿内心感慨，“孔宴清，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是老师您，教会了我如何自尊自立自强，教会了我哪怕身处困境也要有向上的信念，是老师您，带我走向了一个更辽阔的舞台。”

程愿笑了，一边招呼其他老师们往乡里走，一边轻轻拍了下孔宴清的后背，“老师还记得呢，你那会儿说长大了想当一个消防员。”

“那不是我说的，老师，是其他同学说的。”

“是吗？我记得有谁说长大了要当消防员。”

“我那会儿，连长大要做什么都不清楚呢。”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孔宴清被分配到了六年级班当班主任。

他第一次走进班里，台下二十来个学生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孔宴清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们在台下齐声喊道：“孔老师好！”

孔宴清看着台下的这批孩子们，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是如何在支教老师们的教授下完成小学学业的往事。

记忆似乎穿越回了童年。

他眼里有思念，也有感慨。

第一节课，他向学生回忆了自己的小学时代是如何接受来自全国各地支教老师的教育事迹。

此时，程愿正站在门边看着他。

孔宴清对孩子们说：“所有愿意来到园子乡支教的老师们，都给予了孩子们可以穿行世界的星光。当年的程老师用爱和知识让我站在了五彩斑斓的世界里，我希望我可以像程老师和无数前来支教的老师们一样，让你们也站在万丈的光芒中穿行这个世界。”

程愿微微一笑，走开了。

教室走廊里的文化墙上，仍旧贴着那幅宣传标语：

“知识是青年人最佳的荣誉。——[古希腊]欧根尼。”

程愿走出走廊，站在阳光下，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

大概，这就是她坚持支教的意义所在吧。

（全文完）

－－－－－－题外话－－－－－－

全文完结，再次感谢所有亲们的阅读和陪伴。

下本书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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